二十四、若只初见(2)
莞然2018-04-10 17:202,099

  后来那一桩事,原要算得上她此生做的第二件混账事。起因便是待她从西荒魔族做客回来,这天地间竟再也找不见白辰的踪迹。

  雷泽天将同魔族一战不过三日,她在西荒暂住亦不过三日,九重天同青丘一来一回,只一个白日。她在心中算了几回,不过区区七日,竟然失了同他的联系,心中直如火燎一般。

  自知晓白辰失了踪迹,她连番数次上天端了大司命的老窝,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才知晓他因历劫去了凡间。

  可是三千凡世,生灵众多,她又碍于天规不能使出仙术来,如何能轻易找到下凡历劫的白辰。

  静窈辗转各处凡世间,整整一年也不寻见白辰的影踪,于是心情愈发寥落。

  她此番出来不曾告知她父君母后,亦不曾知会过云风同擎宇。但她另一位义兄醉墨神君掌凡界例律,她素日的挚友大司命掌世人命格,亦知晓得一清二楚,此二人却是瞒骗不过。好在他二人最惧静窈的淫威,半句也不会多泄漏出去。

  那日她起了个大早,因在凡界不得轻易使出仙法,要寻人便是难上加难。她在凡界一处面摊点了碗阳春面,觉得没吃饱,又要了个卤鸡腿,坐在路边百无聊赖地啃着,一边寻思着怎样才能高效又便捷地寻着她要找的小情郎。

  一只鸡腿啃完,她仍是意犹未尽,正打算让面摊老板再来一只,环视下来,却找不见那店家的踪影。周遭倒多了几个流氓匪少,一个个扛着金背大砍刀,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

  静窈砸吧砸吧嘴,恋恋不舍地把鸡骨头放下,黛眉一挑,一脸看马戏似的将那几人望着。

  那些流氓匪少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嘴里不干不净地调戏道:“哟,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生得真是好看。”她冷笑一声,自是一点不惧,即便不能使出仙术,亦不能化出她的葬月剑,但就是赤手空拳,她也能将这几个小混蛋打趴下。

  于是下巴一扬,黛眉一竖,清凌凌的目光一瞪,她自觉如此这般显得格外有气势,且从前在御宗里头,只要她一这般面露凶光,她那几位同窗便立刻有求必应,惧得不行。

  谁知凡界的几个登徒浪子一见,愈发多了几分兴趣:“小娘子生气起来教人更加怜爱了——”为首的那一个便不知死活去捏她微翘的下颌,还没挨着她的肌肤,便叫她一个反手拧了,踹翻在地上。

  “放肆——”她方喝了一句,却听得自己震怒的声音夹着另一处男声,她不由回首去看。

  凡人的戏里总是有白衣侠士勇救落难美人,她心想自己玉容仙貌,到了凡间定不算差,此刻必是有少年英雄挺身而出了。待她回头去看,却发现那少年的确是少年,却不是什么侠士,更不是白衣,那一身金晃晃的衣裳,亮得耀眼。料子虽同天界相比差了许多,但一看便是凡间的王公子弟,一般人是惹不起的。

  静窈心里一叹,可惜了,因她仿佛对白衣公子有着几分执念,见那人一身明黄,便略有些失望。但待她望清那人的样子,吃惊得张嘴能吞下一枚鸡子去。那人以为她受了惊,忙令手下几个侍卫将那几个地痞流氓团团围住,方从马上跨下来,身姿极是潇洒飘逸,上前轻声问道:“姑娘可有大碍?”

  “白……”静窈呆呆地愣住了。

  那明黄锦衣的公子将她扶着,吩咐随从道:“去请御医,这位姑娘想必吓坏了。”

  静窈便这样呆若木鸡地跟着他回了府邸。

  白辰初入凡世,所投身的是皇族世家,便是当今王爷家的小世子,唤作玉锵,如今刚满十七,朝气勃勃,很是明朗的样子。静窈瞧着他,虽然不如在天界那般玉树临风,但在凡界亦是角立杰出的天潢贵胄。

  静窈在他的府邸里待了几月,与他相处甚是融洽,可就在八月十五那一日,正是凡界的中秋佳节。玉锵世子邀了她在庭中赏月,彼时庭中竹柏交错,月色空明,正是青年男女相会的良辰美景。谁知月饼吃到一半,便有宫中的内侍监造访,原来是皇帝圣旨一颁,将西域前来和亲的嫣然公主赐婚与他。

  玉锵世子彼时在凡界的年纪不过十七,却很是沉稳笃定,颇有几分当年白辰在御宗里的模样。他抚着那一卷明黄,淡漠的唇角勾勒起一点微笑,瞥了静窈一眼,方敛衣起身,下跪谢恩。

  静窈随着他一同跪在那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呆呆地瞧着他俊美的容颜,觉得自己从未真正懂得过他。

  大婚的那一日,因着两国和亲,婚事便操办得格外盛大。静窈坐于席上,含着端庄的微笑。她觉得自己五万年的岁月里,再没有那般端庄沉稳过了。素手端着一盏葡萄美酒,唇角含笑,眉目却是淡漠,只起身道:“祝瓜瓞绵绵,良缘永结。”

  良辰美景,花好月圆,闹洞房的皇族世子们皆散去了。静窈一身青衣立在庭院中,瞧着那月色溶溶,尘烟渐起,浅浅一笑,方指天启誓,护他在凡间永世周全。

  翌日玉锵世子初醒,找遍整个皇城,却再也见不着静窈的身影。

  她整整陪了他十世,每一世她都记得那样清楚明晰。

  此前九世,她都未曾有缘同他在一处。每一世,她都眷恋着他,却隐于暗处,悄悄护得他一世平安。

  曾有一世,他是伽蓝寺的僧人,青灯古佛,灰袈菩提。她便化作莲池中一朵素净白莲,日日听他诵经念佛,看遍楼台烟雨。

  曾有一世,他是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夜阑风雨,金戈铁马。她便化作一只白鸽,随他胡马依北风,望尽夜深千帐灯。

  那最后一世,他只是凡间一个普通的白衣书生。那是她第一次见着他穿着白衣的样子,也是唯一一次。

  亦是唯一一世,她离得他那样近,更甚于当日九天之上,御宗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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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女其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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