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被酒莫惊(3)
莞然2018-04-10 17:212,746

  自打那日去南荒看过雨晴花后,静窈便觉得同清衡相处,其实是挺舒心的一件事情,便常常赖她带自己去大荒各处游历。清衡每每也欣然应允,有时带她去南海泛舟,有时带她去北荒看雪。大荒四海中皆道帝君与帝后二人鹣鲽情深,羡煞旁人。

  自然,这些话是不曾传到缺根筋的静窈帝后耳朵里的。

  岁月荏苒里,缺根筋的静窈却忽然发现,嫁来大荒的这些年岁如流水过,她同她这位便宜夫君清衡帝君,竟然生了几分知己之情。且自当年清衡以身相救后,她竟然渐渐地对他亦有了几分依赖。

  说起这份依赖之情,因静窈向来于感情一事上有些迟钝,初初发现这份情,是在九重天安乐公主南薰与掌四海清规的玄英神君的婚宴上。

  天帝于清华宫大宴,辉耀帝君神族的一班仙友们,眼见着静窈年岁渐长,又忍了辉耀帝君与撷兰帝后戒酒多年,便纷纷将魔爪伸向了一杯就倒的静窈帝姬。

  当是时,静窈那两位天族的义兄一派隔岸观火的模样,她的小姐姐南薰同夫君玄英神君贵人事多,尚且自顾不暇。是以一脸茫然的静窈端着夜光杯,被一群叔叔伯伯婶婶围在当中,逃也不是,不逃更不是。

  好在静窈一杯玉露酒方被人推到唇边,清衡便不动声色地走到她身前,又一脸云淡风清地将她掩在身后,道了几句滴水不漏的恭维话,方将静窈的酒一一挡下,顺便灌得她神族的那群叔伯下不了台。

  她躲在清衡的身后,瞧着他修长的背影,渐渐生了一种高山仰止之感,觉得格外安心。却又忽然生了调皮捣蛋的心态,将手中一杯玉露酒饮尽了。

  夜宴开半,清衡便抱着她回了昭阳宫,静窈醉得昏昏沉沉,一只手拂上了清衡抱在她腰际的手。清衡略略一愣,却见那雪白柔荑乍然松开,原来是静窈沉沉睡了过去。

  她安逸地待在清衡的怀里,觉得第一次生了这般依赖之感。

  而待她发现自己稍稍有些离不开清衡,已是五千年多后的事情了。

  自她嫁来榣山宫,清衡白日里要在疏桐殿里批阅公文,并不是很得空,一月里大约只能陪她去大荒或凡界玩个一两回。

  静窈一个人在殿里呆得无聊,总想着出去找点乐子。她自小鬼主意很多,每每总能寻到新奇的事物,乐得自在,可就这样自在了五千多年,忽然有一日觉得很是空虚起来。

  清衡平日里虽允她独自去凡界玩耍,但总是派了妖使伽罗悄悄保护着她,更美其名曰此乃一举两得之事,一为保护,二则也防着她闯出些什么祸事来。

  伽罗其人,是个出了名的沉默寡言、唯清衡帝君之命不从的妖族名将。静窈有时候对着他半日,只觉得比当初在九重天对着天族那位擎宇五殿下更加无趣。但伽罗却显得比她那位擎宇义兄聪明些,静窈好几回想使计打发他走,不想却教他黏得更紧。

  因静窈屡屡使坏却无法赶走他,又觉得如此相处实在是很无趣,于是每每看见新奇玩意儿,都会愈发惦记起清衡的好来。

  她能想象得到清衡拿着她买的小面人或泥箜篌时的那般模样,必定是和煦笑着摸摸她的头,温言道:“小丫头真乖,眼光真好。”而不是眼前这位冷面妖使这般模样:“回帝后的话,此物甚好。”

  这日静窈在凡间见着一对香囊甚是好看,方举起来看了看,后头伽罗便跟了上来,在她三步之遥的地方警视四周。静窈深深叹了一口气,回头问道:“你瞧这香——”

  伽罗一脸严肃,拱手道:“回禀帝后,此物甚好。”

  静窈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与伽罗将军:“甚好你还不掏银子。”

  待她拖着一身疲惫回了榣山神宫,见清衡面色沉静如水,坐在那案前看着文书。静窈喜欢瞧着他这副模样,总觉得他此刻认真安静的样子,似温润君子,如高山仰止,比起舞剑时仿佛还要更好看一些。

  静窈摸了摸袍袖里头揣着的香囊,不由顷刻间活蹦乱跳了起来,上前便让清衡瞧她今日买的那对香囊,伽罗拦也拦不住,便让她这般贸贸然上前去了。

  清衡原在凝神静气地批着文书,这样被她一扰,却也不生气,只放下手中紫毫,颇含了几分宠溺的样子,仿佛她还是一个小女孩般。清衡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是送给我的吗?小丫头真乖。”

  静窈觉得很开心,又觉得有些失落。她莫名地生了一丝奇怪的念头,想着若白日里陪她去凡界的是清衡而不是那个冷面伽罗……

  她乍然止了这番念想。

  冷面的伽罗将军在一旁却看得吃惊,平日里谁若扰了清衡帝君的公事,便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他随驾清衡十万年,是第一回看着有人胆敢在他批阅公文时打扰他,亦从未见过清衡这般温和从容地对着一个人,不由诧异非常。

  静窈在疏桐殿中坐了半个时辰,便坐不住了,想赖着清衡带她去南荒玩。但静窈一向自诩是个很懂事的,她尚在几千岁的孩提之时,辉耀帝君便常常独自一人坐在远山殿里批阅公文,从那时起,静窈便很懂事地晓得不去打扰她父君做正事。她眼瞅着现下清衡正在忙着公事,便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叹了口气便想打道回府。

  谁知清衡却将手中紫毫一搁,温和道:“今日去凡界不开心吗?”

  静窈一愣,方说:“没……没有,只是近来闷得有点发慌,突然想去南荒走一走。”

  清衡便伸手来摸她的头:“明日为夫恰好得空,再陪你去南荒看雨晴花可好?”

  静窈忙连连点头道:“好,好。”

  待伽罗送她回寝殿的路上,忽然听得他极小声地嘟囔一句:“帝君近日分明忙得很。”静窈没听清,回头道:“你说什么?”伽罗忙拱手道:“回禀帝后,帝君明日恰好有空。”

  静窈一向觉得自己的优点无他,唯耳尖罢了。是以今日她觉得,清衡为人,其实很是体贴。

  许是因清衡大了她七万岁,平日里饮食起居,事无巨细,总将她看顾得很好。静窈小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父君总是政务繁忙,一年到头见不着几回,是以她自小便跟着撷兰帝后长大,又终日跟着她七位哥哥厮混,每每犯了错,辉耀帝君才会板起脸来教育她一番。因而她长于雷夏泽的两万年岁月里,其实对她板正而严苛的父君印象并不算很深,亦一直觉得自己稍稍欠缺了些父爱的关怀。

  自打嫁了清衡,许是因为他年长她这样多,她总觉得他将自己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来看。

  譬如她喜欢做菜,但总是没个后手,清衡虽贵为帝君,倒也肯挤出时间来陪她在厨房里头折腾,替她收拾残局;譬如她平日里喜欢折腾物事,一时兴起想捏面人,方捏了个头便觉得累了,便去睡个回笼觉,等到一觉醒来清衡已替她把面人做好了;再譬如她总是吃得多却又饿得快,有时候深夜里饿醒了,便裹着条被子哆哆嗦嗦地推醒清衡,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那位妖族帝君的气性委实有些好过了头,总是笑意盎然地摸了一回她的额发,又每每夜半三更到厨房去给她做鸡蛋羹吃。

  且清衡每每带她去南荒看花赏月,总会给她煮上一些青梅酒,再不厌其烦地将喝得烂醉如泥的她给扛回来。若是带她去北荒赏雪景共画,必得记得替她带一件素锦大氅,免得她冻着回家生病。

  清衡其人,委实有耐心又细心。

  她一个人坐在朝暮殿的床榻上念起这些,忽然觉得心下一片柔软,其实清衡待她,的确算得上有情有义肝胆相照了。

继续阅读:八十二、天为谁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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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女其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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