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生劫易渡(4)
莞然2018-04-10 17:213,807

  静窈八万五千岁的寿宴办得极为盛大,因清衡于流云殿中做出幻境,四方诸神便大宴于南荒。

  她破天荒穿了一身绛色衣裳,薄施红妆,明艳如芙蕖皎皎。夜宴上虽也谈笑风生,但清衡瞧得真切,她的笑容不似往日,只觉得浮于那清丽面庞上,有着难以言状的哀凉。

  待夜宴结束,静窈却仍觉得意犹未尽,清衡瞧出她心下难安,便领了她去朝暮殿后头赏月。

  因静窈生在十月末的日子里,深秋月色最是醉人,榣山地处东荒,夜间见月乃大荒中最早之刻。

  清衡提了两坛酒,同她坐在朝暮殿后头的凉亭里,望着庭中月华如水,杨花零落,不由叹道:“一万年前,这里还是孤清冷寂得很。”

  静窈便抬首与他调皮一笑:“你是在说自我嫁来了榣山神宫,你这朝暮殿便不那么冷清了是吗?”

  清风明月下,他拥她入怀,额间轻轻一吻,带着几分温热:“静儿,你明日便要去凡世渡劫了,这榣山宫又要归于冷寂了。”

  静窈用手戳了戳他的额头:“哪儿那么夸张了,你瞧这大荒一日,凡界便是一年。你再瞧着我这幅混世魔女的样子,到了凡界改不了,恐是红颜薄命的运……”

  她话音未落,便被清衡的一个吻堵住了。

  冷冽的梨花醉合着他身上的清芳,在唇舌间辗转缠绵,静窈伸手去推他的胸膛,却被他搂得更紧。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清衡忽然放开她,在她耳畔笑道:“这样便喘不过气来了吗?”

  静窈喘了几口粗气,继续道:“红颜薄命的运数,怕是我三五日就能回来见你了……”

  清衡无奈地叹了一声,轻轻捏了一把她的脸颊,宠溺道:“你这小丫头,不许再胡说了。”

  静窈一吐舌头,道:“好了,我不说便是了。”

  清衡含了一口梨花醉,扳过她小巧玲珑的下颌,深深地吻了下去。

  梨花酒甜香不腻,经他嘴里的温度一暖,再过给她,只觉愈发沉醉。

  静窈贪看月色,又喜饮那梨花醉,喝了不过半坛子酒,便靠在清衡怀里睡了过去。

  静窈素日里常由清衡带着去南荒赏月饮酒,却因不胜酒力,每每都会醉得不省人事,清衡总是不厌其烦地将她抱在怀中,一路沿着南荒的山道步行回榣山。

  不知何时,她已渐渐恋上他怀中的温度,恋上那一袭渗着清芳的白衫。

  翌日一早,静窈将将醒来,便见清衡眉目清朗,坐在榻边静静地瞧着她。

  她揉着惺忪睡眼道:“你……你莫不是又一夜没睡?”

  清衡的笑意如东荒的秋阳一般,有着薄薄的暖意:“为夫不是说过,你睡着的样子很是可爱,为夫贪看你的睡颜,便忘了时间。”

  静窈刚懒洋洋支起身子,却听得外头婢女敲了敲门,道幽冥司鬼使已然到了。静窈便有些心慌,清衡吩咐道:“让他们在疏桐殿里等着罢。”

  清衡取了把檀木梳替她梳着头发,她的发生得极美,雏鸦之羽般乌亮的色,此刻青丝披散在肩头,似云锦般散落。

  “你堂堂大荒帝君,竟会替人梳头?”静窈努力地将自己的注意力往旁的地方引了引。

  “为夫会的东西甚多。”清衡修长的指攀上她单薄的肩背,觉得她微微有些发颤。

  他温言道:“静儿,你放心去罢,为夫会守你一世无忧。”寥寥数语,便教她安心下来。

  静窈方梳洗完毕,便被幽冥司地藏主派来的使者接走了。

  北荒地界颇有些森冷,行了不知多久,却见得一处温泉汩汩,氤氲着水汽朦胧。几位引路鬼使显得格外庄重肃穆,恭敬递了一碗泉水与她:“殿下请用。”

  那便是传说中的忘川水了。

  静窈莞尔一笑,在心中默念了那个爱重非常的男子,接过忘川水一饮而尽,却觉得眼角微微有些湿润。

  原来,即便明知那不过是一场生劫,但要忘掉他亦是一种伤痛。

  清衡目送了静窈而去,方将榣山神宫的令牌交由伽罗,吩咐了他暂领宫中事务。伽罗虽心知肚明他们帝君意欲何为,却忍不住问了一句:“帝君这是要……”

  清衡瞥了他一眼,凌然道:“明知故问,本君先去九重天找少司命一趟,再去凡世寻她。”

  九重天那处瑶池满栽白莲,素来是天宫最热闹之处。

  这日清衡帝君携着岐山将军昊浚方到九重天,便见天界第一风流的云风神君携了未婚妻烟罗公主在瑶池旁看几位仙僚下棋,二人欢声笑语,一副蜜里调油的形状,全然忘了观棋不语真君子一言。

  昊浚忙望了一眼清衡,总觉得他们帝君今日的心情显得不似往日淡然。

  烟罗公主素来高华知礼,见了二人便拉了云风过来见礼。云风神君年岁渐长,倒多了几分稳重之色,不似昔日懵懂少年郎的模样。

  成熟稳重的云风神君摇了一回秋水扇,道:“难得见妹夫来九重天一回。”

  清衡道:“义兄顽笑,本君此番是来寻少司命的。”

  那头在与人下棋的少司命听得有人唤他,忙回首一看,见是清衡伫立近处,忙领了众仙行礼。

  云风见瑶池旁人多眼杂,便邀了清衡去他的华庭宫。方至殿内,少司命便一脸了然的神色,问道:“帝君此番前来可是为了殿下历劫之事?”

  清衡颔首道:“夫人历劫,本君自然要陪着。”

  少司命极为恭敬:“殿下是雷泽帝姬,又是大荒帝后,身份贵重无匹。且殿下素来品格清高,名震六界,是以小仙与大司命商议许久。殿下这命格薄上,小仙二人座下的八位星君,皆无一人敢轻易动笔,最终便留了一页白簿与静窈殿下。”

  清衡不置可否,又听得少司命殷切道:“帝君若想入尘世陪伴殿下,本可饮幽冥司的忘川水,同殿下一般投身凡世,但此举皆为神族历劫之途。帝君非我神族中人,恐怕只能以本体落入凡尘,守护静窈殿下身旁。”

  清衡道:“本君亦有此意,若饮忘川水归为凡人,本君恐无法护她周全。”

  “可帝君此举风险甚大,一来无论上下神族或大荒三族,皆不能于凡间使出术法,否则便是犯了天规,当年……”少司命方说了两字,便被云风神君斜睨了一眼,忙噤了声去。

  清衡朗朗的眉目一皱,沉声道:“本君自有分寸。”

  少司命轻叹一声,又道:“二来因殿下命簿留白,虽说生劫易渡,对殿下并无甚损害。但帝君若以命格中原无之人强加入殿下今生命数,此举着实有违天命,小仙深恐帝君反受其害。”

  清衡只干脆道了二字:“无妨。”又向云风和烟罗道了告辞,便转身忙不迭离了华庭宫。

  他的背影颀长,如翠竹生生,宁折不弯。云风瞧了一眼,便朗声对烟罗笑道:“那丫头虽波折半生,徒唤奈何,如今可终于算是遇对人了。”

  烟罗生得高雅端庄,连浅笑亦是宁和秀美:“当年你随我共入凡世,却是一同托生,岂非是你不够在意于我?”

  “胡说。”云风颇有些急眼:“当年我好说歹说,磨了大司命将你我凡间命格谱成连理之数,为此还赔上了我素日最宝贝的扇坠。”

  烟罗温婉一笑:“凡间一世之缘,若非藏主相助,也是不能成的,你我可要记着这份恩情。”

  云风便感慨道:“静儿这丫头,年纪虽小,却难得广交四方良朋,须知幽冥司那位藏主,可是个生人勿近的冷角色。”

  烟罗见四下无人,便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如此妙人儿,当初青丘那位九……”

  却叫云风生硬地打断了:“青丘九皇子同她是没有的事。”

  他的口吻略略有些严肃,烟罗便不再多言,云风方察觉了自己的失态,温软了口气道:“当年……个中细节我虽然不大晓得,但却隐隐约约知道他二人过从甚密。只是静儿到底是个小姑娘,风花雪月之事我也不好过问,擎宇便更是个没开窍的,醉墨虽知道得多,但他素来优柔寡断,尚且自顾不暇。”

  “静窈这丫头生得古灵精怪,性子伶俐不说,难得的是赤子心肠。你二人是她义兄,自然不用说,醉墨又是个断袖。但那个人……她芳心所倾,至真至纯,如此一个可人儿,我便不信当年青丘那位国君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倾心。”烟罗公主素手搭上披帛,深深凝了云风一眼。

  云风轻笑一声,颇含了几分不屑道:“那小白狐生得俊俏,待人接物又十分懂得进退,彼时御宗中不仅姑娘喜欢他,连年纪稍长的几位断袖神君也很中意他。可那小狐狸素日里端得不冷不热一副姿态,甚是疏离,每每却只同静丫头走得近,你说这是为何?”

  烟罗的神色是极为笃定:“果然。”

  云风又道:“他同那丫头是两个极端,一是薄情寡义,一是重情重义。擎宇兄曾经对我提过,当年他同白龙族那二公主不清不楚了几十年,擎宇曾经问过一回,他却不肯同擎宇承认。一直到东海白龙族昭告九天四海,他才肯同大家承认他与那白龙族公主很早便在一处了。”

  烟罗从前便多多少少听闻了静窈当年一番可悲可叹的风月情,现下听得云风提起,便愈发好奇:“既是如此,何以到最后青丘白辰娶的却是东海公主?”

  云风长长喟叹了一声:“这事是那丫头一辈子的痛,不仅是与青丘那玉面狐狸恩断义绝,更同醉墨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可你晓得那丫头最是重情重义,却也最是故作坚强,说来这事,原都是那九尾白狐造的孽端。虽这三万余年来不曾有人明说,但我冷眼瞧着,那头狐狸想是彼时不晓得静儿身世地位。”

  烟罗一惊,便听得云风又道:“他若想承袭青丘王君之位,东海白龙一族乃是四海之首,可堪称得上最有力的后盾。”

  “只可惜白辰那小子一双吊梢狐狸眼虽生得黑亮,却委实是个睁眼瞎。”他生得温柔深情,甚少有这般悲怒而凌厉的模样,烟罗听罢,亦是有几分薄怒:“倘是如此,那位青丘王君也委实配不上静窈了。”

  少司命方回了自己的衍林宫里,正饮过两杯淡茶,将那昔年的载录卷宗翻了几回,却见随侍的小仙恭恭敬敬递了名帖上来。

  那洒金名帖上龙飞凤舞几个大字,少司命不过略略瞥了一眼,便有些变了神色,吩咐座下的仙君道:“我要下凡一趟,近日殿中若有何异动,皆向大司命禀报。”末了又细细嘱咐:“若是关于静窈殿下,事无巨细,皆先回禀大司命,待我回九重天共行商议。”

继续阅读:一百二十二、阡陌红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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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女其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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