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盘古开天辟地之后,神族数十万载的典籍中记载,远古神祇中,诸多神族业已羽化而去,归于混沌。而今天界有五方五帝,统领上神之族,身份最尊。下界亦有九大仙国,地位稍低。而四海之内,不过青、白、黑、银四大龙族分治四海,且位列神族,皆直属天帝管辖,地位于下神族中为最尊。
而赤龙一族,若不是静窈自小酷爱读史籍秘典,亦不晓得世上还有这般龙神。
相传赤龙一族乃上古凶神,掌苍灵业火之神力,可谓处于神族巅峰的龙神一脉,如今的四海龙神族皆不可同日而语。但三十万年前,正因赤龙族拥有业火灵力,能掌天火不熄,生性又暴虐残酷,所过之处,草木皆焚,万物涂炭。故而神族出兵讨伐赤龙一族,历经十万载,起初死伤惨重,却因后来赤龙一族中出了叛徒,阖族惨遭屠灭,几乎殆尽。此后天帝更将赤龙一族从龙神族中除名,打为妖灵,永世不得入神族一脉。
上古典籍记载于此,但静窈没事干便喜欢读些隐秘而伟大的野史。曾有人言,赤龙一族并未灭族,只是藏于大荒之间,云生海尽之处,只待来日与神族一较高下,报曾经的血海深仇。
静窈仍沉溺在自己的万般思绪中,还未回过神来,那条赤龙便已携着她盘桓而上,很快便出了千寒炼狱,顷刻间到了鬼族的玄冥神宫。
燕歌鬼君自夜宴上同时不见了静窈与安歌两人,便忧心于他那爱慕了清衡帝君数万年的妹子会否对静窈行不轨之事,故而暗中派了属下跟着安歌公主。
那属下将将归来回禀之时,燕歌鬼君还未回过神来,上座便已没了清衡帝君的身影。
是以燕歌鬼君吓得三魂不见七魄,连忙领着他那一班臣子,颤颤巍巍地跪在殿前恭候清衡帝君。
大荒的几位将军皆杵在鬼族诸位臣子的后头,面面相觑,却没一人敢开口。
胆子最大的昊浚眼见着清衡抱了静窈回来,瞧着那怀中的玉人儿虽然神色苍白,倒还尚算安好,是以岐山将军昊浚终于低低叹了一句:“还好娘娘没事,否则今日这北荒鬼族怕是要易主了。”
“昊浚!”伽罗低声斥了他一回,却听得苍玉道:“以娘娘的脾气性子,来日或许会将这玄冥神宫拆了。”
“苍玉!”伽罗又低声去训斥苍玉。
后头的浮山将军云犀已然道:“完了,完了,鬼族今次可是倒大霉了。”
伽罗对他这班口无遮拦的下属们有些绝望,终于没再开口。
但鬼族诸人听得几位将军窃窃私语,早已吓得匍匐在地,抖如糠筛。
伽罗忙领着十七位将军行礼:“帝君万安,娘娘可还无恙?”
清衡揽着静窈,只觉得她足下发软,身子犹自颤着,面上却不肯露出半分。
燕歌鬼君乍然见了二人,忙跪下行礼道:“臣妹少不更事,犯下弥天大错,还望帝君与帝后娘娘恕罪。”
静窈倚着清衡将将站稳,一路行来,她已想得周全。素日她父君遇到此等事情,必然是端出他们雷泽之国一副大度的容人之态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么她身为雷泽之国的帝姬,又是大荒的帝后,这容人之态必然是不能少的。
于是静窈便端了一个十分诚恳且得体的微笑,对燕歌鬼君道:“罢,罢,公主也没甚恶意,想当年我不懂事的时候,闯下的祸事比这不知大了多少,实在无妨。”她顿一顿,复又道:“何况我如今好端端在这立着,燕歌鬼君实在无须挂心了。”
那位鬼君燕歌方抹了把冷汗,拱手行礼,道:“多谢娘娘……”
他话还未落,便被冷冷一句话截断:“谁说就此作罢的?”燕歌鬼君同静窈皆顺着那声音望去,正是清衡所言,那眼神极是凌厉可怖。
燕歌鬼君的面色愈发惨白,颤声道:“臣下甘愿受罚,但凭帝君处置。”
谁知缺根筋的静窈却道:“是我说的。”
平日里皆对她言听计从的清衡,这回却根本不理她,只对着燕歌鬼君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安歌公主将本君的帝后关入千寒炼狱,本君便令鬼君将安歌公主亦打入入千寒炼狱三日。”清衡的声音很是淡漠。
静窈觉着他又成了方才来千寒炼狱救自己的那般冷漠模样,一时之间不敢多言,又听得清衡道:“本君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燕歌鬼君无异议罢?”
鬼君燕歌吓得抖如糠筛,一个劲附和道:“谨遵帝君旨意。”
静窈已是累极,被清衡抱在怀里,还未来得及开口,便眼睁睁见着清衡撇下了他那十八位将军,使了叠空之术,顷刻间已然回了东荒榣山。
“今日可吓着了?”清衡将她放到榻上,摸了一回她的额发。
静窈被今日接连的变故惊得有些呆滞,愣了许久,方略一点头,老老实实答道:“吓着了。”
清衡瞧她那模样,又是怜惜,又是好笑:“那为夫方才对那鬼族公主小惩大诫,你怎的还想拦着?”
“我……”静窈犹豫了片刻,见清衡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清风明月的模样,终于忍不住道:“我不是被那炼狱里的恶鬼吓着了,我是被你吓着了。”
清衡想是不意她有此一言,不由一愣,又听她说道:“你晓不晓得你拿了轩辕剑冲过来的时候,那神情有多吓人?我险些便要不认识你了。”
“如果那样的我才是真实的我,你会不会害怕?”他直起身子,伸手轻轻按在她的头上,目光里又是怜惜,又是哀伤。
静窈从没见过他这般神色,只觉得心疼不已。他在她心中,一向是睥睨天下无所不能的,却不成想也有令人如此担忧之时。静窈摇摇头,忽地一笑,抬起头认真而专注道:“我不害怕。无论你说自己是怎样的,我只信自己看到的。我所认识的清衡,便是我眼前的这个清衡,我自己心里晓得。”
“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是那副模样的。”清衡含笑望着她,显得有些无奈:“今日是不是吓坏你了?”
静窈有些无言,心道废话,看惯了和风细雨却乍然来个电闪雷鸣,是个人都受不了罢。可忽然想到清衡说他从前便一直是这般的,静窈便心想,看来他从前,至少在遇见自己之前,是个挺不快乐的青年。静窈不由对他生了几分同情和心疼,忖着若是能早一些遇见他,或许能令他多过个三五万年开心的岁月。
“我可没那么胆小,被关在千寒炼狱里其实我也并没有很害怕。那位鬼族公主胆子才小呢。”静窈娇俏笑了一回,故作坚强道:“方才你说要将她关入千寒炼狱,她吓得脸色都发白了。”
清衡微微颔首,却没开口。
“你若是平日里都这么对着我,我才会害怕罢。”她忽然很小声地道。
清衡又伸手过来揉她的头发,成婚万年有余,他一直很喜欢这样揉她的发,他的声音很轻,却十分清晰:“只有对着你,我才是不一样的。或者说,这才是真实的我,只是旁人没见过罢。”
“那你不许再这般对旁人了。”静窈冲口而出,说完便脸红了,因她见得清衡那双明亮的眼睛愈发明亮,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容,将她搂在怀里:“自然不会。”
“小丫头,睡一觉罢,为夫就在这守着你。”他顺势躺在静窈的身旁,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你别害怕,这是榣山。只要为夫在,没有人敢再欺负你。”
她埋在他怀里,终于明白那温热的业火气泽从何而来。她一早便知道清衡修习火系术法,总以为那不过是他变出来哄她的。
清衡原打算让静窈在家多休养几日,静窈却是个闲不住的,自打发现了清衡的真身,她便格外好奇,那日趁着清衡批阅公文,便哄了伽罗带她去妖族的藏经阁里寻了几番。
静窈自小便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领。她清楚地记得,据她幼时所读的上古秘史所载,赤龙一族邪恶非常,乃是上古邪神之一。相传赤龙族皆电目血舌,朱鳞火鬣,所过之处,须臾烟起,草木即焚。是以上古诸神皆视赤龙为凶神,时任天帝不但出兵讨伐,更将赤龙一族从龙神族中除名。尔后,神族典籍中,便再无有关赤龙族一星半点的记载。
数十万年来,静窈再没听过有关赤龙的故事。但她极小便好奇心重,且求知欲强,总缠着她母后和她大哥哥给她讲些上古的奇闻轶事,并不断搜求野史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但那些个奇闻轶事并上古野史里,却也并没提到赤龙一族竟然还堂而皇之地活到了如今,且还成了妖族之首。
静窈一向不以自己出身上神族为荣,亦不以嫁与了大荒的妖族帝君为耻,但清衡乃赤龙族后人一事,仍叫她大为意外。藏经阁中,她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何蚩尤战败后,流落大荒的轩辕神剑独独能被清衡驾驭,不仅是他当年修为便臻化境,更是因他生来便掌业火灵力,与轩辕相辅相成。
但自那日静窈从藏经阁里回来,便愈发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她这般怏怏,原是因她聪慧又多思的脑袋,想起了许久前清衡对她说过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