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那枚戒指,听了水怿心的话,我胸口猛地一紧,仿佛天上下了一滴开水,不偏不倚地溅在心头,疼得不可开交。
我发现自己总是枉顾水怿心点点滴滴的付出。
水怿心不送戒指,不办婚礼,我就以为是他当时没有钱。我就自私地想着,反正是形婚,不必麻烦。
我从来什么都不为他考虑,刻意忽略了他一举一动背后,暗藏着隐秘而伟大的细腻心思。
轻轻攥紧水怿心的手,把戒指重新包进他的掌心,我笑得比哭还难看:“快把戒指收好,这可是你爸妈的定情信物,怎么能随便给外人呢?”
“你不是外人,你是我媳妇。”
水怿心还是摇头,一手捧住我的脸,一手捏着戒指,迷迷糊糊地呢喃:“跟我走,好不好?我们到一个只有咱们一家三口的地方。我知道,他对你不好。上次看见你,你只有脖子、大腿的伤,今天看见你,你连脑袋都伤了。要是……你实在不愿意跟我走,至少……让我送你走,让我帮你和康康……离开他。”
我喉头一哽,抹了抹眼睛:“我自己会想办法,你快把戒指放起来,赶紧回家吧。我不值得你这么帮我。”
我何德何能,值得水怿心一眼都不肯错过地细数每次见面的伤口?
我何德何能,值得水怿心甘愿抛弃功名利禄,只想带我远走高飞?
我何德何能,值得水怿心拿父母的定情信物,祈求和我共度余生?
“是阿,你不值得我帮你,也不值得我想你。”水怿心像小孩赌气似地,闭起眼睛,倒在我肩头。
悲伤的声音,在午夜的细雨里,显得模糊而尖锐。
水怿心似乎完全没有喝醉,平静又小心翼翼地轻声述说着心事。
“其实我也没怎么太想你。就是……在拘留所吃饭的时候,会惦记你自己能不能给康康做好生酮餐;挨打的时候,会担心简亦凡有没有打你;晚上睡不着,会害怕简亦凡强迫你;偶尔看见个来提审犯人的女警察,也会忍不住盯着人家的背影发呆半天。”
“真的,我不骗你,我一点都不想你。也就是幼清把接我出来那天,特别想给你打电话;康康打架那天,特别想去幼儿园;在幼儿园门口看见你那天,特别想抱抱你……可是,我不敢。”
“我怕简亦凡发火,遭罪的又是你。我太没用、太懦弱了,没法保护你和康康,只能让你们慢慢习惯没有我的生活。只能……祈祷简亦凡会对你们好。”
“但哪怕我强迫自己接受了孔茜,我也控住不住……还是想带你们娘俩走,想帮你们摆脱简亦凡。”
心如刀绞地听着水怿心的喋喋不休,明明打着伞,我脸上却被雨水吞噬得片甲不留,看起来就像在矫情地哭个不停。
我没资格哭。
因为,我也没有很想水怿心。
我不敢想,我怕想到水怿心,就会失控,就会忘不掉,就会厚颜无耻、贪得无厌地纠缠他。
我只是个被简亦凡玩坏的傀儡,脏到连自己都嫌弃,怎么配拥有水怿心,又怎么配拥有他给的爱情和幸福?
“他妈的!王八蛋!跑到我家门口给我戴绿帽子!你真牛逼阿!”
在我开口再次拒绝水怿心以前,背后突然突然有人气势昂扬地拉开我,兜脸给了水怿心一拳。
我措手不及,踉跄得险些跌倒,眼看喝醉的水怿心栽进蓄满雨水的草丛,手中的戒指,在雨幕里划出一道红色的抛物线,像光芒微弱的流星,坠落,不知去向。
水怿心没有爬起来,也没有还手,甚至没有说话,只是满地打滚地伸手在草丛里胡乱摸索探寻。
可简亦凡却摆明了不打算就此停手,径直决绝地逼近水怿心正在找戒指的狼狈背影。
看这架势,我忙丢了伞,跑过去拉简亦凡:“别,求你……”
“起开!我不想跟你动手!马上抱康康进屋!”简亦凡甩开我,撸起袖管,冷冷地、坚定地命令我。
深知水怿心醉得爬都爬不起来,简亦凡如果动手,水怿心绝对讨不到好。
我已经欠了水怿心太多,先是害他为我进监狱,后是害他为我被降职、和孔茜在一起,我不能再让他为我挨打了!
想都没想,我挡在水怿心身前,扯着简亦凡的裤脚,几乎是在哀求,连称呼都不知不觉变回了六年前的亲密无间。
“小凡!我保证以后乖乖和康康留在你身边!你要跟范映雪生孩子就生!你不愿意认康康就不认!让水怿心走吧!咱俩的事跟他没关系!”
“我再说一遍,马上带康康回屋。”简亦凡咬牙切齿地重复,脚步却片刻未停。
傻傻地想着简亦凡或许是真不舍得再对我动手了,我大胆地继续求他:“别管水怿心了,让他走,咱们一起回去。”
“真是给你脸了,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打?”简亦凡不再废话,威胁般抬起腿瞄准了水怿心的后背。
我固执地飞速转身抱紧还在找戒指的水怿心,才发现简亦凡对我从没有过一丝怜悯。
他重重踹在我的后心坎,我头撞在墙上,胃里震得一抽,胆汁吐得水怿心满身都是。
“这他妈真是爱了!真是用心了!子弹你是不是都敢给他挡?”简亦凡似笑非笑地把我扛上肩头,冲水怿心低斥:“赶紧滚!以后再敢碰我媳妇一下,你可以试试看,会不会真挨子弹!”
水怿心喝得太多,似乎没注意到我受伤。
因为,当简亦凡踢着他一滩烂泥似地身体,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只是醉醺醺地嘟囔:“太好了,找到了。”
估计觉得收拾我,要比殴打一个醉鬼更有趣,简亦凡没再难为水怿心,一肩扛着我,拉开车门,抱出康康,直接带我们回屋了。
我虽然只是头上的伤口磕到了,但不知为什么,晕得不行。连简亦凡把康康单独送回儿童房,却把我带到主卧,都没力气反抗。
屋内是深不见底的黑,我看不清简亦凡的表情,一心只想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爬起来,谁知简亦凡却摁住了浑身酸痛的我。
我彻底无奈,认命地说:“要打要骂随便你,但先让我去照顾康康,他发烧了,刚打完针。”
“哪那么多废话?躺好咯!等会我去照顾那龟儿子!”简亦凡边说,边开始拆我身上各处伤口的纱布,用棉签擦拭、消毒、换药。
可我已经绝对不会再领情了。
刚刚在门口,我像上次康康挨打一样,比狗还没尊严地哭着哀求他,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他却依然能狠心踹到我呕出胆汁才罢休。
现在,哪怕他给我处置好伤口,给我的肚子和小腿放了热宝取暖,俯身捏着我的下巴,在黑暗里故作深情地眨着眼睛,问:“我每向前一步,你就退后一步,我还能怎么对你好?”
我也没有动摇半点报复的决心。
除了康康和水怿心。他,范映雪,他和范映雪的孩子,还有孔茜母女,一个我都不会放过!
哪怕……结果是跟他们玉石俱焚,我也绝对不会收手!
哪怕……尹爸爸会因此被气犯病,我也绝对不会心软!
不能怪我狠心自私。
毕竟,简亦凡当初,就是这样对待自己亲生骨肉的!
我记不太清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也不太记得简亦凡是什么时候离开主卧的。
转天醒来时,满头的汗,口干舌燥,四肢绵软无力,头上、脖子上、背上、大腿上的伤口,都像烂掉了一样疼。
多半是昨晚淋了雨,伤口发炎,又发烧了。
可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养病养伤,我必须抓紧把康康送到水怿心那去,不让康康参与尹爸爸寿宴即将演出的闹剧。
而当时才六点不到,我拖着新伤旧患的身体下楼,居然看见简亦凡在带着病还没好利索的康康做早餐!
怒火顿时涌上心坎,我讽刺而生疏,别扭而排斥地对他笑:“简董,您闲人一个,难道替病人想想的时间都没有?”
简亦凡破天荒地没有发火,甚至探过头亲了我的脸一口:“我小点声,你再回去睡会,我就快研究明白生酮早餐怎么做了。”
研究?抓康康来研究么?
我擦掉他残留在我脸上的肮脏口水,拉过康康:“不用了,我还是带康康出去吃。康康昨晚抽过血,我们正好去医院取化验单。”
幸而简亦凡难得没有阻拦我,说完我就抱康康上楼回屋,给康康换衣服去了。
康康把手伸进外套袖子里,小心翼翼地瞅着我:“蜜蜜,是简叔叔又惹你生气了么?还是你又再为我想了?你放心,我真的不要爸爸了。谁能给你幸胡,我就让谁当爸爸。”
被简亦凡气昏了头,我差点忘记,昨天水家姐妹说穿水怿心苦衷的时候,康康在睡觉。
“没人惹我生气。你爸爸的事情,路上我慢慢跟你解释。”帮康康拉好拉链,我检查妥当手提包,确定康康这几天需要的中药、维生素和抗癫痫针剂都够,牵起康康的小手下楼,准备出门。
哪想简亦凡也换好了衣服,白衣西裤,简单利索地坐在客厅,偏过脸冲我和康康扬起假惺惺的笑:“我送你们吧?然后大家一起去公园,再去看电影?”
“不用。”我戒备森严地把康康挡在身后,心慌地琢磨着该怎么瞒过简亦凡。
因为,我清楚,简亦凡这种霸道不讲理的人,不可能遵从我的第二次“不用”。
他能顺着我一次,已经是天大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