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简亦凡的确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只是不爱我,只是睡了别人。
可就像康康是我的命,他也是简瞳的命。除了伤害他,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被我看得不自在,简亦凡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跟谁俩呢?小眼神一会儿苦大仇深,一会儿悲天悯人的,跟你说话听明白没?”
缓过神,我泪眼含笑又含恨地点头:“明白。咱俩只是为了康康搭伙过日子。我可以不要求你爱我,但你也别要求我爱你。而且,麻烦你务必记住,如果再有一个范映雪出现,我绝对会还你三顶人尽皆知的绿帽子。搞不好,其中有一顶还会是你亲爹。”
话落,简亦凡立时变了脸,满面的阴寒,又像装满了炸药,盯着我的眼神,冷得冒火,恨不得把我烧成灰。
毫不意外,简亦凡扬起了巴掌。
我悉听尊便地闭上双眼,耳光却迟迟没落下来。挺好奇他怎么还不动手的,我睁眼和他对视。
简亦凡浑身发抖,充满戾气,启唇不轻不重却极是冷酷地说:“看在康康有病的份上,我理解你满嘴跑火车。但你可以再试试,你凡哥的底线在哪。千万别放着安生日子不过,非要跟我找不自在。真到那时候,我绝对不会给你留任何情面。”
被简亦凡打习惯了,也威胁习惯了,只要康康安全,我根本不怕他。
我只是冷笑:“有空威胁我,不如抓紧回家给康康整理住院的换洗衣物和日用品,雇个人给康康料理三餐。”
简亦凡憋气地压低嗓音:“你不回家歇歇?”
“我回家谁照顾康康?你么?让康康一醒过来就情绪失控?”我有些不耐烦,“我是答应了你会劝康康,可康康才五岁,他需要时间。”
“行,快着点,我不乐意等。”简亦凡被我噎住,摆手就走。
望着他光速消失在电梯口的背影,我顿时无语:他知道康康住院都需要什么吗?
头疼无奈地掏出手机,我开始在微信里给他列清单。
医院消毒再好,被褥也是其它病人用过的,而且不方便换洗,康康这次肯定要长住,必须从家里拿;为了避免细菌感染,康康的餐具、杯具,一直都是专用消毒的,所以还要带上他的小型消毒柜,放毛巾、杯子、洗漱用品;玩具、故事书、电影碟片,也要拿一些,免得康康在医院无聊……
把所有能想到的必需品都发给简亦凡以后,我还是不放心,又给他发了条语音:“找的保姆一定要有健康证,床头柜里有康康的生酮食谱,叫保姆务必注意卫生,千万别弄错餐具,也别犯懒不消毒。实在不行,你每餐回家看着。”
简亦凡懒散地回复:“我是他亲爹,不会委屈他。开车呢,别磨叽了。”
收起手机,又守了康康一下午,他退了点烧,但没什么精神,醒过一次很快又睡了。
中间医生来过,具体跟我交代了康康第一阶段的治疗方案,无非就是一堆我听不大懂的化疗药物名称。
怕我担心,医生临走前还不忘安抚我:“放心,康康年纪小,我们主要采用中药凉血解毒,结合化疗,不会很伤身体。白天给他打的都是中药。诱导缓解加巩固治疗,大概需要住两个月左右。然后再观察一星期,没问题就可以带药回家了。抓紧时间让你先生准备一下吧。”
我客气地连连点头,送走了医生。
傍晚时分,康康终于彻底退烧醒来,脖子上的紫斑淡了很多,牙龈出血也不太严重了,直嚷着饿。我只好不停给简亦凡发微信和短信,狂轰滥炸地催。
好说歹说,暂时稳住了康康,想不到康康又给我出新难题:“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幼儿园?我可是‘一园小王子’!太久不去,喜欢我的女同学会忘掉我的!”
小王子?喜欢他的女同学?才几岁就这么虚荣?还泡妞!
我虎着脸,微微皱眉:“你生病了,不能去幼儿园。”
康康也学我,眉毛揪得像两条虫:“我不是一直都生病的么?”
“这次你病得有点重,乖乖治好才能回家,才能去幼儿园。”动作轻缓地把康康抱进怀里,我索性连简亦凡交代的任务一起完成,“还有一件事,我现在必须和你说。记不记得,我上次跟漂亮哥哥的事?”
康康眨眼回忆了一会,点点头。
我于是骗康康说:“其实你爸爸跟那个阿姨,也没什么。你看到的视频,和电影一样,都是可以做特效的。是那个阿姨,把别人的脸,换成了爸爸的脸,故意让你讨厌爸爸。所以,不要再生爸爸的气了。”
这番快要把我自己都骗过去的话,没能说服康康。
康康振振有词地反驳:“上次假爸爸和孔娇的妈妈在一起,你也说不是真的。”
“上次我们亲眼看到了,这次只是一场电影。相信我,我没有骗你。”竭力表达着自己所剩无几的信用额度,我很心虚。
可我没办法。
为了有钱给康康治病,我不能跟简亦凡离婚,简亦凡势必会经常出现,康康见他一次就哭闹一次,绝对会影响病情。
什么爱阿,恨阿,在康康的生命和健康面前,对我而言,都柔弱得如同蛛丝。
“爸爸真的没有不要我们?”康康狐疑地嘟起小嘴,审视着我。
没等我开口,门外出乎预料地传出简亦凡宠溺讨好的声音:“我当然不会不要你们。”
循声瞧过去,我瞬间吓傻了。
简亦凡背后跟着一群身扛大包小包的搬运工!最夸张的是,居然有人抬着沙发床!
差点被简亦凡气晕过去,我急得跳脚:“你疯了么?康康现在最怕细菌感染!连人多的地方都不能去!你怎么带着这么多人和东西?”
简亦凡不以为然地走过来,把保温桶塞进我手里:“带康康去隔壁单间吃饭,我保证做好消毒。”
虽是极不情愿,但康康早饿坏了。没空和简亦凡理论争辩,想着大不了换个不能洗澡的特护单间,我抱起康康,去隔壁吃饭。
原本对简亦凡没抱太大希望,我已经做好了搬到隔壁的准备,结果简亦凡却第一次让我刮目相看,叹为观止。
纤尘不染的病房里,消毒柜、整理箱、沙发软床、折叠餐桌椅,排列整齐。医院原本的床头柜上,病床旁边的小窗台上,摆满了绿萝、薄荷、冷水花……全是净化空气、不散发香味、对人体无害的盆栽。连玩具、碟片、故事书,都是新买的,拿起来闻闻,还有消毒水味。
简亦凡显然做过功课。
而康康早已摸清了简亦凡的套路,并不领情地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警告简亦凡:“你是没不要我,可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相信你、原谅你呢。你要一直表现好,我才会继续让你当我爸爸。”
简亦凡吃瘪,平静的表情下,暗涛汹涌,张张嘴没发出声音,好像喉咙里被塞了一把稻草似地,我看着都替他噎得慌。
生怕他发火,刺激到病情刚刚趋于稳定的康康,我忙不迭地掏出美国队长的碟片放。
幸而康康没多久就看睡着了,我关掉DVD,僵硬地躺在沙发床上,阖眸假寐,想等简亦凡走了再去洗澡。
但可能是这些天没睡好的关系,等着等着,我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
似睡非睡地徘徊在半梦半醒间,我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和一阵阵的脚步声。
隐隐约约的,一股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鼻端发痒,激灵地打着喷嚏突然惊醒,就看见简亦凡逼着眼睛躺在我对面。
意识到简亦凡今晚是不打算走了,我赶紧小心翼翼地翻身往另一侧挪动,谁知简亦凡也翻来覆去地往我跟前凑。我紧张地继续挪,想跟他保持距离。
他却一把抱住我,在我耳后低声咕哝:“再敢乱动,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吵醒康康的事。”
见我侧身僵在他怀里不敢动,简亦凡越发得寸进尺地拱了几下,贴近我的脊背,一只手臂穿过我的颈下,另一只手抓着我的手,环过我的腰,放在我的肚皮上。
我屏住呼吸等了一会,确定简亦凡不再有动静,悄悄地试着把手抽出来。
哪想简亦凡攥紧我的手,发出满是睡意的慵懒声调:“别惹我。我今天也做了骨髓穿刺,难受得要死。”
对,光想着康康,我都忘了,医生说过,简亦凡主动提出跟康康做骨髓配型的事。
心头冒出一丝感动的萌芽,我平静地小声问:“做完骨穿,三天不能洗澡,你这样不怕感染么?”
“我更怕身上太脏不能抱儿子。”简亦凡疲乏地轻蹭着我的颈窝,“赶紧睡。”
胸挨着背、腿贴着腿的睡姿,太过亲密无间,我的睡意顿时一扫而空。
不愿再萌生对他的任何幻想,我狠下心,无声地默默告诫自己:镇定。冷静。不能有感觉。不能陷进去。简亦凡不爱我,留下抱我睡,只是想讨好康康,做给康康看的。
可是我这一默念,居然默念了一个多月,简亦凡夜夜留宿。
直到……我发现,自己的嗜睡和疲乏,不是照顾康康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