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亦凡爱我?
我想过吗?我想过无数次。
只不过对我来说,想得再多,这件事也不可能成真。我每次确认简亦凡的心意时,他都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除了爱,别人家媳妇有的,你一样都不会少。
——我只能保证,为了康康,做一个不想、不看也不碰其它任何女人的父亲。爱那玩意,我从来都没有。
——唯独你最想要的,我给不了。我真给不了。
见简瞳苦口婆心地说着,竟“噗通”一声跪到我脚边,声泪俱下地求我:“带康康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一辈子都别再见小凡了。你们不能这样下去,别怪我狠心。离婚没有用,只要你和康康还在小凡找得到的地方,他就会一直追着你们不放。”
我笑弯了腰,伸手扶简瞳:“别闹了,好歹我叫过你那么久的妈。就算你欠我再多,我也受不起你这番大礼阿。”
“求你了。真求你了。让我给你妈和你们那个没出世的孩子偿命都行,只要离开小凡。你是小凡的……亲姐姐阿!”简瞳哽咽落泪,固执地喃语重复。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故意的,你就是要在这下跪做给简亦凡看,你又想陷害我了。你真不用这样。简亦凡不爱我,他最恨的就是我。我是傻子被智障强J生出来的野种,不是尹鸩的女儿。你可以恨我父母,也可以恨我,但我都主动提出离婚了,你不能这么恶心我。”
尽管说得格外认真,嘴角扬得无比高,却不知道为什么,眼泪还是不听话地大颗大颗滚滚而下。
但我发誓,我没信,绝对永远不会信。
我宁愿简亦凡娶我,是为了对我恶语相向、暴力加身;也不要他是因为当初那份假亲子鉴定,认为康康跟他没有关系,我自然就也跟他没有关系。
我宁愿简亦凡想跟我要二胎,是为了耍我;也不要他是因为确定了康康的身世,在试图用另一种方式证明我俩没有血缘。
我宁愿简亦凡不爱我,也不要他是因为爱我,爱他的姐姐,才会得了PTSD逃去美国;才会反复无常地既希望康康是他的孩子、又害怕康康是他的孩子;才会精神分裂地既想对我放手、又舍不得跟我离婚……
简亦凡不爱我,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
康康只是个美好的意外,不是个耻辱的错误。
我是孤儿。我无父无母,更没有弟弟。我只有一个亲人,只有我的宝贝儿子,康康。
劝服了自己,看简瞳还当街跪着,扯着我的手埋头恸哭,我不耐烦地甩开她:“抱歉,我要去看康康了,你这么爱演,就自己跪在这慢慢演吧。”
茫然梦呓一般,我举步向前,却兀地双腿一软,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最后的一丁点感知。
即使昏迷中听见了简亦凡声嘶力竭地狂吼:“妈!是你说我和尹蜜没关系我才回国的!而且,当年你亲口答应过我,无论如何,永远不会告诉她!她都已经答应跟我离婚了!你干嘛还非得这么逼她?”
我依然在心里无数次地否定,否定简亦凡的爱。
我依然坚信着,简亦凡不肯马上做亲缘鉴定澄清绯闻,只是想要更狠地打水怿心的脸。
我固执地笃信着,简亦凡会被范映雪骗,会不相信简瞳害我流产,绝非出于对我们姐弟关系的本能逃避,绝非早有预感简瞳的谎言只是为了稳定他的病情,而是纯粹地不信我。
简亦凡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希望只有自己陷入心知肚明的绝望禁恋,让我死心,护我周全……
他才没有那么伟大,他只是不爱我。
意志力过于强大,导致我醒来以后,当简亦凡抚摸着我的头发,红着眼眶说:“别瞎琢磨了,甭管啥事,我都能解决。”
我立马拨开他的手,森然反问:“解决什么?”
简亦凡愣了愣,似乎对我的反应并不意外:“没事。”
咽了咽喉咙,我警惕地瞪着简亦凡:“咱俩什么时候可以做鉴定?我要澄清!我不要任何人误会!”
见我从了无生气的淡漠,瞬间转为情绪失控的怒吼,简亦凡急忙堆出一脸宠溺的笑,轻声低哄:“鉴定你不也得先把身体养好么?不然怎么抽血阿?”
“不需要抽血!头发!头发就够了!”我瞪圆了眼睛,发狂地揪扯自己的头发,笑得涕泪横飞。
简亦凡迅速擎住我的双手:“别闹,再伤着你自己!”
“你管我会不会受伤?你不爱我!你不能爱我!不准爱我!”我面容扭曲地吼出了越发汹涌的眼泪,和越发浓烈的哭腔。
简亦凡眼神带伤地点头:“我不爱你阿,从来都不爱。”
像是终于放心了,我五官崩坏地傻笑,恨不得把嘴咧到耳根:“对,你不爱我,你爱唐蕊。你串通简瞳拿掉我的孩子,骗我说我是你姐姐,就是为了逼我带康康离开你,好跟唐蕊双宿双飞。呵呵呵,你真TM人渣。人渣好,人渣真好,真好阿。”
眼泪随着笑声蜿蜒,滑过鼻梁,从鼻尖落下。
我抖着手捏起一小撮发梢,在简亦凡眼前晃:“快,人渣,拿去做鉴定。”
简亦凡眼角泛潮地接过,好像那不是安然无恙连在头皮上的发梢,已是断发。
他眉眼如水地竭力扬起耷拉颤抖的唇线:“人渣拿到了。你消停睡一觉,行不行?你生病康康会担心的。”
“对,我不能让康康担心。我睡觉,我听话。睡醒了就会发现这其实是我做的梦,我还在郑俊翊家,没醒酒呢。”我魔怔一般躺下去,缩进被子里。
记不清自己睡了多久,反正我睡得不踏实,唐蕊总是阴魂不散地纠缠简亦凡。
一会儿跑到病房叹息:“她现在跟你当初的状况几乎一模一样。”
一会儿闯进病房追问:“真的不用给她开药么?”
连那么爱她的简亦凡,都被吵得不耐烦了:“出去成么?我受过这种刺激,知道她只要自己不想醒,就会一直这么睡下去。别吵她,我怕她醒了又发疯。”
嗯,简亦凡果然受了刺激,还刺激得不轻,声音都哽咽了。
丫最近太多愁善感,动不动就哭鼻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可她总会醒,你能瞒多久?用公司和基金会敷衍过去以后呢?”唐蕊始终不依不饶,一副用心良苦的口吻。
“放在今天以前,你还能勉强骗自己和我们所有人,简伯母当初只是为了拆散你们在撒谎;你还能骗自己,简伯母伤害她、不让你们在一起的所作所为,只是因为吃她母亲的醋,不是想阻止你们的不仑恋。但现在,你明明已经确定她是……”
“够了。她听得见咱俩说话。你再不走,别怪我不念旧情。”简亦凡咬牙切齿地冷声威胁着打断了唐蕊。
唐蕊格外委屈:“我只是想帮你治好她。”
“你他妈治了我六年,我好了么?”简亦凡嗤笑,声音里透露出千丝万缕与他气质不符的忧伤,“到现在……我都不敢……爱她。”
唐蕊突然也凄凄切切地笑了:“可你就是爱她阿。爱到她要什么你都敢给,哪怕……”
简亦凡的声音骤间变凉:“出去。”
唐蕊不甘心地低唤:“小凡……”
“我说出去!”简亦凡重回强势。
尔后,伴随一阵拖泥带水的脚步声,周遭恢复了宁静。
一只冰冷的手,在枕头左边落下,和我十指紧扣,有炽热的液体,狠狠砸向指缝,流进掌心,一寸一寸,灼烧着我模糊混沌的意识,疼痛天崩地裂般侵吞了每一根神经,每一粒细胞。
男人气吞山河的哭声,压抑地低低传出:“尹蜜阿,我的命阿,咱俩这艹蛋的命阿。”
哭声刺痛了潜伏在我体内,近乎一无所有的惨败伤口,我翻身握紧了那只手,流下更多无穷无尽的泪水。
那男人哭了很久,终于松开我,开始平复情绪打电话:“昨晚你又灌她喝酒了吧?……对,我是没资格,我也没质问你。马上来病房,我有正事和你说……冷静点,我没空跟你嘴上逞英雄,现在只有你能救她……”
然后,有人给我打针,我的神志彻底变得不清醒,黑色的世界,也变成了一片惨白。
光怪陆离的惨白中,隐隐约约,有一男一女在对话。男人清冷生硬,女人温柔和缓。
女人说:“你确定要这样?任何记忆都不可能被完全删除,再深度的催眠,也只是暂时的,她迟早会记起来。”
男人说:“无所谓。我已经取完样准备做鉴定了,我只要她在结果出来以前先撑住。”
“为了她,你连最后这层伤疤都舍得揭开了?”
“六年前你就说过,早晚要揭阿。”
女人微微一愕:“是。我天天劝,劝了整整六年,都劝不动你。现在她一崩溃,你就同意了?”
男人漠然答道:“因为,我觉得这事儿,没准从头到尾都只是我家老头儿生气说的胡话,只是我妈和我爸的一个误会。”
女人变得有些激动:“什么误会……能让简伯母忍心买通别人毁掉自己宠了十几年的养女?忍心六年不认康康?忍心杀了自己另一个还没出世的亲孙子?我现在给她催眠,结果出来以后呢?你打算怎么收场?如果是真的,你怎么跟她解释?如果是假的,你想没想过,疯的人会是简伯母?”
男人心意坚决:“我妈疯了,是罪有应得。尹蜜什么也没做错,只是跟我一样,爱了个不能爱的人。甭管怎么着,我必须陪她赌这次。你不帮忙,我就请别人。”
“……我帮。但你记住,心理医生不是万能的,催眠更不是万能的,无论后果如何,你都必须自己承担。”女人颤抖哽咽的声线,暗藏着无尽的悲凉失望。
而我的这场噩梦,不知不觉间,渐渐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