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一到国公府门口,便看到苏雷正焦急的在门口徘徊,一见她回来,忙冲到跟前,连礼都顾不上行,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小姐,皇上派人传旨宣你进宫。已经在府里等了半个多时辰了。”
苏浅一愣,皇上传旨召她入宫?简直太稀奇了,皱了皱秀气的眉,一边走一边问,“我不在府上,你怎么答的?可曾让上房那边知道?”
苏雷跟在她身边,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我怕惹出事端,没敢让老夫人知道。和传旨的公公说您为老夫人祈福,去了庙里。”
自从被提拔上来,苏浅又对他诸多照顾,他感恩戴德,对她那是死心塌地,半点对她不利的事情都不会做,哪里会通知唯恐天下不乱的赵青娥。
苏浅巴掌大的小脸上绽出个暖笑,赞赏的道,“苏叔,你做得很好。”
苏雷被她一夸,老脸微红,可还是难掩担忧,叮嘱道,“小姐,前几日您的动作太大,只怕遭人记恨了。此次圣上传旨,不知是福是祸,务必要小心。我本想打点那公公一下,探听点口风,可是就连银子都递不上去。”
听着他的叮嘱,苏浅感觉心口一暖,扬唇一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囤,不妨事。”
说着话,已经来到了前厅,偏位上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穿着太监服制的老者,怀里抱着拂尘,眼皮微垂,模样看起来很祥和,苏浅对他有印象,正是上次宫宴跟在隆运圣上身边的太监总管来喜。
见两人进来,来喜匆忙站起,躬身给苏浅施了一礼,嗓音有些发尖的道,“苏小姐,圣上传旨,让您即刻进宫。”
苏浅微还一礼,从袖口摸出一锭银元宝,大大方方的送到他手里,谦恭的道,“有劳喜公公亲来,这点心意只当给总管大人喝茶,万勿嫌少。”
来喜眼珠转了转,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接。
看出他的顾忌,苏浅淡然一笑,拉住他的手,将银元宝塞进他手里,“喜公公且放心,苏浅无所求,更不会让您难做。苏叔,备车!喜公公,请。”
来喜手腕一转,将银子塞进了袖口,笑呵呵的道,“苏小姐如今与过去判若两人,实乃我隆运圣上庇佑国公府。不知府上老夫人可好?”
一句话看似问候,实则提醒,苏浅心里有了数,看来她软禁赵青娥的事情传到了圣上的耳朵,这才召她去宫中问话。
虚扶了老太监一下,温婉的道,“祖母身体不适,如今在上房静养。苏浅今日正是出门为祖母祈福,希望她老人家能福寿绵长。”
来喜轻点头,虚应道,“苏小姐侍祖至孝,老奴一定如实向圣上回禀。”
说着话,两人一同上了马车,往宫里赶。
苏浅来到御书房时,隆运皇帝正端坐在御书案后,低头看着奏折,见她进来,头没抬,眼没睁,话没说,就将她给晾在那儿了。
来喜公公恭身站在皇上身后,目不斜视,什么话也没说。
皇上不说话,苏浅也不敢起身,垂眸静心跪在地上,等着他发话。
过了足有半个时辰,隆运帝好像才发现她,中气十足的问,“苏浅,你可知错?”
苏浅面不改色,沉吟了片刻,软语娇声道,“臣女不知所犯何错,还请圣上明示。”
这个时候要是弱了气势,岂非真的承认自己软禁了赵青娥?赤龙王朝对长者不敬,往大了可以问斩,往小了也要鞭笞,她可不想受那个活罪。
隆运圣上猛然一拍御书案,圆瞪二目,厉声道,“大胆!在朕面前你还敢嘴硬,来人,给朕拖出去先重责三十板子!”
一话落,门外立马进来两名侍卫,架住了苏浅。
哟嗬?这老头是给自己来下马威啊!她可不想挨打!
眼珠子转了转,硬来肯定会吃亏,那就只能软着性子来了,怯怯的抬起眸子,她悲悲切切的道,“皇上,臣女实不知所犯何错,可否让臣女死个明白?”
隆运皇帝一扬手,两名侍卫停住不动,但也未放开苏浅。
皇帝眼睛虚眯,冷锐的视线透过眼睑之间的缝隙,如利刃一般落在她身上,“你当真不知自己所犯何错?”
苏浅既不挣扎,也不反抗,只是眼含委屈的看向他,“请皇上明示。”
这个时候,谁提起赵青娥被软禁,谁就先输了,所以这话她必须让皇帝老儿先说出口,到时她自然可以化被动为主动。
隆运皇帝也不是真要打她,不过是想试试她的胆量,虎目微睁,有一丝赞赏掠过,“好,朕就让你死个明白!朕听闻你软禁了祖母,可有此事?”
苏浅立马情绪激动起来,漂亮的眸子都烧红了,一把挣开两旁侍卫,“扑通”一声重新跪倒在地。
哑声叫屈,“臣女冤枉!前几日祖母突然咳血,大夫诊断为积劳成疾,染了肺痨。臣女不忍祖母劳累,接下国公府的重担,让祖母能安心休养。想不到,竟然有人借此生事,说我软禁祖母,简直是欲加之罪!”
之所以编出肺痨这个病也是有深意的,一来,赵青娥确有咏血之症,虽然有苏玲和几个下人看见,不过苏家二府刚被她赶走,证言做不得数,二来,肺痨就是现代的肺结核,具有传染性,皇上不会找她当面对质。
隆运帝沉吟不语,轻抚着胡须似是在判断,半晌方道,“这么说,倒是有人诬陷你了?那你可曾得罪什么人?”
苏浅悲凉一笑,轻摇了摇头道,“世人皆知国公府嫡女痴傻呆愣,受尽欺凌。可这其中有多少是天灾,又有多少是人祸?苏浅死过一次,才活明白,我若软弱,没人能替我坚强。”
皇上一提起得罪什么人,无形中告诉她是谁有意把事情捅到了他面前,这是在给她辩白的机会,她自然会抓住。
“苏尚书和苏大学士打着帮衬我国公府的名义,行盗家窃门之事,生生将我一个国公府搬成了空壳子。祖母年迈,被他二人蒙蔽,可苏浅不傻。接手国公府重任之时,查出亏空竟不下几万两银子,就连圣上赐予祖父的血珊瑚都被典当了。”
她一边气愤至极的细数苏家二府偷走的宝物,一边给皇上挫火,“若是其它之物倒也罢了,可那是圣上您赐予我国公府的荣誉,苏尚书都敢盗取,还典当了出去,简直不把圣上放在眼里!”
隆运皇帝果然脸色阴沉下来,虎着一张脸道,“你且起来回话!”
腿都跪麻了的苏浅从善如流的站了起来,头微垂下道,“苏浅叩谢圣上。”
在脑子里稍稍一回忆,就把几样圣上的御赐之物从记忆深处给拉了出来,暗道这个苏应海拿东西拿的够结实,御赐之物一样不落,全都给盗了,这回她可是更有理了。
凭着过目不忘的本事,苏浅如数家珍一般将苏应海拿走之物一一报来,最后把隆运圣上都给听烦了。
大喝了一声道,“苏浅,你所言可当真?”
苏浅句句属实,而且有账本在那摆着,自然敢立军令状,最后又道,“当日查完账本,臣女一时气不过,便直接将苏尚书和苏大学士给赶出了国公府。想必他二人心存报复,这才到圣上面前来告臣女的黑状。”
隆运圣上对她的胆识和伶牙俐齿刮目相看,暗道这哪是世人盛传的废材女,单凭一张嘴都能把死人给说活了。
轻点了下头,冷肆的嘴角勾起个浅淡的弧度,“你既如此说,可敢与他当面对质?”
苏浅面露讽笑,扬着下巴淡淡的道,“有何不敢?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记录在册的。圣上若不相信,可遣人去国公府取账本,一看便知。”
手上没有点干货,她敢那么嚣张的把早已经在国公府坐大的两位朝中重臣给赶出去?简直是笑话。
隆运圣上微笑点头,吩咐太监传苏应海和苏应杰到御书房,同时派人去国公府上取账本。
不过一会儿,两人便走进了御书房,分庭见礼之后,偷觑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苏浅,嘴角溢出个冷笑。
因为苏浅的证据还没到,故而皇上并未多言,专注的继续看奏折,重又将三人给晾到了一边。
足足又过了有一柱香时间,去国公府的太监才回来,手上捧着两摞账本,恭恭敬敬的呈到龙书案上。
隆运圣上将奏折放到一边,随意抽出一本账目,不过看了几眼,便皱起了眉头,冲苏浅招了招手。
苏浅大大方方的走到近前,听候指示。
隆运皇上指着表格上曲里拐弯的阿拉伯数字问,“这是何意?又是哪国文字?”
他自认学贯古今,却从未见过这种文字。
苏浅表情从容,心里早就打好了草稿,不紧不慢的解释,“回禀圣上,此乃海外传来的计数之法,苏浅自幼读过一些闲史野书,其中就有这些文字。我觉得这种方法简单,又清晰明了,便延用了下来,并且教会了府中账房。”
她又将每个数字代表的几同皇上讲了一遍,这才悄悄退后。
隆运圣上也没多想,认真的看起账本,只抽调了几页,便龙颜大怒,将账本狠摔到苏应海和苏应杰两人身上,厉喝,“苏应海,苏应杰,你们好大的狗胆,不仅恶人先告状,还敢欺瞒到朕的头上,简直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