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静谧,北定王府的青璃阁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七绝把事情的经过讲完,夜璃焰就仿佛入定了一般,紧蹙着眉心,手里的公文一页都没动。
又过了好一会,七绝有些憋不住,试探的问,“爷,您说苏小姐这么聪明,以前怎么会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说声名狼藉那是一点都不为过,被她打死的冤魂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死缠烂打袁行昭人尽皆知,最主要的是做尽了下作之事。
这些有的是坊间流传,有些是他们查出来的,结果一出来,他们对她的好感荡然无存。
可主子当时认准了她,他们这些做侍卫的也不好说什么,直到后来接触下来,众人对她才有所改观。
夜璃焰冰冷的面庞如冰雪初开,轻抬眉眼看向他,唇边勾着冷酷的弧度,“七绝,你不觉得她根本不是苏浅吗?”
他们考虑到的,他自然也早有所觉,曾经一度他质疑过她的身份,甚至查访过她是不是别国奸细。
可密探奔走了许久,也没发觉半点蛛丝马迹,她的脸也绝非是易容。
随着堆积在案上的关于她的消息越来越多,他渐渐的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来为排查她的嫌疑,二来为保护她的安全,所以把七破派去做她的侍卫。
可直到今日,他终于把她的嫌疑撇清了。
如果她真是别国细作,那绝不会把苏应海这条大鱼给赶出府门,不会和平南侯府断绝往来,更不会搬空了尚书府的银库,书房却连动都没动。
七绝眼睛瞪大,嘴也微微张开,半晌才皱着眉头道,“爷的意思是真正的苏浅已经死了,现在的苏浅是别人假冒的,所以变化才会这么大?”
这…有点耸人听闻了吧?就算别人认不出,难道她的贴身丫环还认不出来吗?而且以前苏浅对竹潋并不好,没必要为了这样的主子隐瞒真相啊?
可对于苏浅的变化,那个丫头根本无动于衷,好像是理所当然一般,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提起现在的苏浅,北定王的俊脸不再是一成不变,嘴角轻勾露出个几乎看不出的笑痕,“听说过借尸还魂吗?民间有众多传闻,倒是从无一人亲眼所见,也许你会亲眼看到一个。”
从听说黎青雪这个名字之初的兴奋,到后来的冷静,他有一个大胆的设想,所以派人在四国内查访,只是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回来。
七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鬼神之说他们爷向来嗤之以鼻,怎么此刻竟然会有这个想法?
看着自家属下吃惊的表情夜璃焰眉心浅蹙,淡淡的问,“不然你如何解释她跳楼前后的惊天巨变?本王虽敬鬼神而远之,却不代表不信。是不是借尸还魂,现在还未可知,你给本王管好了那张嘴。”
这事如果传扬出去,苏浅非被当成怪物给杀了不可,就算他出手相护,也未必周全。
七绝迅速捂住了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眼神却有些兴奋。
本来他们这群侍卫还挺纠结之前为恶的苏浅的,如果真是借尸还魂,他们会消除芥蒂,全心全意的接受她。
夜璃焰满意的点了点头,重新又看向公文,浅声吩咐,“去吧,按她的吩咐行事,有什么异常迅速来报。”
七绝响亮的回了声是,转身没入月色,跑回了国公府。
第二天一早,天下起了蒙蒙细雨,苏浅守了竹潋大半夜,直到她的高热退下去,才上床休息。
可想着今天还有事情,早早的就又起来了。
从清秋院调来两个丫环婆子照顾竹潋伤情,洗漱一番用了早膳,这才把七侍卫唤来,按她的要求在院外搭建简易的工棚。
等工棚搭好,已经是下午了,众人累成狗一样吃了午饭,苏浅才从屋里出来,手上端着第一批刻好的坯子,送进了临时搭建的窑洞,生火烧制。
七破本来想过来帮忙,被她给挡了回去,让他们去休息。
炭火足足烧到第二天凌晨,苏浅才熄火,满脸困乏的爬到床上睡觉。
第三天下午,到了开窑时间,苏浅精神抖擞的出来了,七侍卫也都眼睛发直的盯着就能容下一头牛大小的窑洞。
启封开窑,苏浅有条不紊的一步步来,等把烧制好的字块拿出来,她看了看成色,满意的笑了。
之所以烧制的时候她亲自来,可不是她想事必躬亲,实在是怕他们掌握不好温度,把她的心血给烧废了。
七破看到一堆丑丑的小方块不解的问,“苏小姐,你这是烧得什么啊?”
苏浅神秘一笑,端着一堆成果走进房里,“一会你就知道了。”
七侍卫在外间抻着脖子往里看,可就是什么都看不见,不一会,苏浅走了出来,手上拿着差不多有几十份的宣传单,递给几个人道,“看看,字迹清晰吗?”
几个人接到手上一看,嘴张得能吞下去一个鸡蛋,上面是七冥的笔迹,工整的小楷,就是昨天他写的那一份。
可这么短的时间,她是怎么能写出几十份的?而且是模仿的七冥笔迹!
七绝脑子转的快,前后一联想,差不多分析出来了,匆匆跑进内间,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兴奋不已的又冲出来叫道,“苏小姐,你这脑子怎么长的?这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这话看似情绪激动的赞扬,实际也是试探,只是不着痕迹,就连苏浅都没觉得有问题,淡雅一笑道,“这和印章有什么区别吗?你只是没想到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七绝精明的眸子闪了两下,意味深长的道,“苏小姐实乃女中豪杰,属下佩服。”
苏浅不以为意,将排好版的模具拿出来,递给七煞道,“七煞,就劳烦你去裁纸印刷吧。我还要去店里一趟,看看装修的进度,另外也该雇佣人手了。”
装修她必须亲自盯着,都是现代的风格,怕这些古人掌握不好,用人就更不用说了,她必须亲自把关。
七煞宽厚的唇动了几次,最后还是乖乖的把嘴闭上了。
昨天七绝可是传达了主子的意思,什么事情都听苏小姐的吩咐,不准违逆。
苏浅回房化妆换男装,大约用了不到一柱香时间,再出来时晃花了除七破之外所有人的眼。
七破得意的看着几个嘴能塞进去一个鸡蛋的兄弟,表情别提多拽了,就好像他是第一个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七绝走到她跟前,失态的伸手往她的脸上摸去,企图能找到人皮面具的踪迹,被苏浅一巴掌给挥开了。
精致的脸庞闪过一丝凛然杀气,声线发冷的道,“七绝,再有下次,爷废了你那只手。”
换成以前,有人敢在她身体致命的部位乱动,绝对第一时间毙命,自从来到这个古代,她的脾气已经收敛了许多。
七绝冷不丁打个寒颤,看向女子清丽的脸庞肃然起敬,头微垂下,低声道,“属下知错。”
平时看着温和柔软的小女人一瞬间将杀气化成实质,气场大涨,那一刻,他仿若看到了王爷一般。
苏浅心底有些不痛快,一拂袖子,腕间软丝挂住西院墙,一个借力已经翻出了墙外。
七破看着七绝吃瘪脸上挂着兴灾乐祸的笑,飞身也跟了上去。
忙碌了一天,苏浅回到西垮院已经是掌灯时分,整个人都累成了一滩泥。
刚一推门,一道清华无双的身影便映入眼帘,正是几日不见的北定王。
男人一身素锦白袍,不带一丝杂色,领口袖边和下摆以银线锁边,腰束一条月白软绦腰带,腰带正中嵌着一颗深海鲛珠,脚蹬一双同色软底靴子,整个人看起来修长挺拔,贵气十足。
苏浅打起精神便要弯身见礼,还没等动作,身体一轻,男人快如闪电般来到近前,拦腰将她抱起来,眉心紧蹙的道,“脸色这么差,病了吗?”
门未开他便看见一道摇摇晃晃的身影,如醉酒之人一般,若非熟悉的气息,他都要以为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人闯到了西垮院。
门一开,便看她脸色极差的愣在门口,即便隔着厚厚的妆容,都能看到她眼底的青黑,心尖突然就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疼意,他动作先于大脑反应的做出判断,将她抱到了床上。
苏浅没等回过神,人便已经躺到了床上,薄薄的一层蚕丝软被盖在她的腰部以下,男人也坐到了床头处,眸光带着少有的关心。
想起自己尚没卸妆,她眼珠子转了两转,压低声线,拱手抱拳打趣的道,“原来王爷还喜好男风,在下真是刮目相看。”
她刻意压低的声音依然带着一股子小女儿的娇气,难得看到她如此俏皮的一面,夜璃焰心情大好,弹了她额头一下道,“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
脸虽然基本看不出原本模样,不过那双灵动漆黑的大眼睛和清雅如兰的气息再怎么换,也变不了。
苏浅吐了吐舌头,慵懒的舒展下四肢,暧昧的道,“这么晚,王爷怎么会来?是不是七侍卫不在,你不习惯?”
夜璃焰刚刚的好心情被她一句话打进地狱,白皙的俊脸泛黑,阴森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问,“是不是本王好男风,雪儿便以身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