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理直气壮的反问,黎青雪哈哈大笑,清冽的眼睛如两汪泉水一般干净透彻,“别逗了,寒大皇子!你那只是大男子主义作祟,外加身体里的血性容不得你退缩。”
对人性,她远比他看得通透。
如果当时他不在场,而是在外面听说她遇到了危险,她有九成九的肯定,他是不会冒险过来救她的。
不过他能不顾危险留在丛林之中过来找她,她还是感念的,特别在蛇洞之中,他毅然决然的返回来,当时她是真把他当成了亲密无间的战友。
不过她很清楚,这不是所谓的情义在作怪,而是男人的血性让他放不下尊严做个逃兵。
一番话说完,寒星的脸都涨红了,可他发现,她竟然句句戳中了要点。
他怕蛇,她是知道的,与她一起进蛇洞,是因为不想被她小看,特别是那个时候还有暗一在,他更不可能在夜璃焰面前丢脸。
碰到巨蟒的时候,她毅然决然的返回去救暗一,他也曾犹豫过,所以才会慢了她一会儿追进去。
当时他确实是觉得身体里有一股热血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做不出抛弃战友做逃兵的事来。
他也是个领兵的元帅,虽然亲临战场的时候不多,不过他最恨逃兵,所以也绝不允许自己做一个逃兵。
黎青雪见他神思复杂,脸色通红,轻笑道,“在自我反省?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血性是个好东西,作为一个人来讲,如果连点血性都没有,那也不配称为人了。”
她之所以对夜璃焰始终下不了狠心,就是因为夜璃焰这个人不光有血性,骨子里还有疯狂。
她是恼他为了沈月如两番命令自己,甚至不惜让她涉身险地。
但她也知道,如果他知道她遇到危险,他会义无反顾的来救她,不会有任何犹豫,这点就是他与寒星的不同。
也就是这一点细微的差异,所以她对夜璃焰总有些特别,甚至动过与他在一起的想法。
当然,那是以前,事情发生之后,她心凉了,也就断了那个念想。
被安慰的寒星非但未觉得心安,反而心虚起来,拧着眉头,微抿薄唇道,“雪儿,你让我很惭愧!”
不得不说,她说的虽不全中,亦八九不离十,原来,他是如此自私的人,那样一个心机深沉,处处算计的他,自己都十分鄙视。
“有什么可惭愧的?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你能做到这些,已然是响当当的男子汉!别在这伤春悲秋了,一会吃完了鱼,我送你出林子!”黎青雪一边翻烤着鱼肉,一边回道。
她已经欠下了夜璃焰人情,不想再多欠一个人,人情债不好还啊。
“你要赶我?”寒星看着表情轻松却半点不似开玩笑的少女,心底微感受伤。
刚刚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没想到就因为他内心真实的想法被窥破,再次疏远起来。
黎青雪撇了两根树条翻搅了一下芭蕉叶里的鱼块,淡淡一笑,“不是赶,是送你去安全的地方。寒星,其实我是个很简单的人,不必用你那些复杂的想法来琢磨我。”
她是心思诡诈,可不会用到朋友身上,不管他对自己有什么邪的心思,他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知道这点就够了。
而她这个人就是这么霸道,被她纳入朋友范围的人,她是绝不会拖累的。
入吸血蝙蝠洞不是个轻松的活计,路上还指不定会碰到什么危险,她不想白白赔上他一条性命。
寒星嘴角抽了抽,暗道如果你是个简单的人,这世上就没有复杂的了。
他与她相处的也算久了,竟然还是猜不透她的心思,那到底怎样才算是复杂?
苦笑了一声,他无奈启唇,“有什么区别吗?都是不想看到我而已!”
先不说她复杂与否了,她执意要将自己送出林子,表面上看是为了保护他,可这又何尝不是变相的疏离?
他想走得与她近一些,再近一些,可她却躲得远一些,再远一些,只要一想到这点,他就无比沮丧。
黎青雪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眉梢眼角都染上了清淡寡凉的笑意。
两人之间陷入诡异的沉默,直到鱼汤烧好,鲜香的味道飘出来,她才再次开口,管他要调料撒了进去。
趁着等待的功夫,她已经做了两把简易的小勺,将一支抛给他道,“快吃吧,刚刚不还叫着没吃饱?”
她也不是说真不想见到他,只不过与他想做君子之交,平淡如水最好。
当然,她最不想的就是因为她态度暧昧,导致以后他会对自己纠缠不清,甚至给他造成什么错觉。
鲜美的鱼汤对于此时饥饿难耐的寒星,似乎都失去了味道,他漫不经心的接过小勺,有一下没一下的浅尝了两口。
好半晌,才语气坚定的道,“我不接受你的安排!不管你是厌恶我也好,还是为我好也罢,我都不会在这种时候离开!”
这是他沉思良久得出的答案,他不想此生留下遗憾,她——他要定了。
说完这句,他如释重负,心情也直线上升,连着喝了几口味美香嚅的鱼汤,又将锅底的鱼肉捞出来大块朵颐。
黎青雪被他的执着气得鼻子都要冒烟了,愤愤的白了他一眼,翻着眼白道,“你说你执着个什么劲啊?忘了你身上背负的责任和义务了?我可告诉你,此去寻药,千难险阻,我自己都没有把握能不能活着出来,你可想好了。”
她也不是危言耸听,一般与吸血蝙蝠比邻的都是食人蚁,这种又凶又悍的生物,一旦招惹上,她都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
寒星微微一笑,暗月星瞳弯成了月牙,“那我就更不能在此时离开了!雪儿,别急着推开我,说不定就因为我的加入,你生还的机会就会翻倍。”
他这辈子都为了责任和义务而活,这次,他想为自己活一次。
黎青雪扬了扬眉,咕哝着小嘴道:“这知道的你是帮我的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夜璃焰搞基,舍不得他死呢!”
给夜璃焰寻药,他着急个什么劲啊?欠人情的又不是他,真是活见鬼了。
她这话说得极小声,可还是被耳尖的寒星听到了。
虽然搞基什么意思他没听懂,不过大体的意思还是明白的。
他确实因为这个心里总是有个梗,不过相比起能和她单独相处,这个梗他咽下去了。
两人边吃边聊,等一锅鱼汤见了底,烤得鱼成了鱼刺的时候,肚子也填饱了。
黎青雪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草屑,望了望远方,沉下心田迈步而走。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再如何发怵,这个人情该还的也要还。
寒星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望着她清丽的背影纠结了许久,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雪儿,你隐瞒北定王中毒的事,是怕我会对他下黑手吗?”
这话不问清楚了,他总感觉两人之间有些隔阂,所以想了许久,他还是问了出来。
黎青雪沿着溪水的上游一直向上而去,闻言勾唇一笑,“你把我当成是坐在大门口搬弄是非的三姑六婆了吗?”
一开始她的确是刻意防备,但也不是他说的一般,单独只防着他一个。
后来嘛,她也不是有意隐瞒,只不过别人的事,她没兴趣多嘴多舌,她又不是街口的大妈,舌头长得能伸出八百里地。
听到她不是解释的解释,寒星顿时高兴了,只要她不是有意防备他,那他就心满意足了。
脚步加快追上她,与她并肩而行,戏谑的道,“你若是会搬弄是非,那这世上就没几个人能好活了!”
正说着话,身后传来一道低弱的呼唤,“雪儿…你慢些…等等我!”
这道声音极为虚弱低哑,却仿佛有魔力一般,贯穿了黎青雪的耳膜。
她迅速停住脚步,扭转身形,拢着烟雾般的秀眉向身后看去。
夜璃焰脸色青白的追了上来,身后跟着暗一,又过了一会儿,暗二和几乎已经恢复的沈月如也走进了视野。
男人穿着一身墨青色织锦璃花袍,腰束着绞股风月带,身高足有一米九,体格强健。
美中不足,他的脸色极为难看,青中透着白,往日嫣红的嘴唇透着乌青之色,棱角分明的五官如精雕细琢般立体深邃。
仓皇的脚步微有些不稳,感觉脚下无根一般,即便他在极力隐忍,刻意营造出一种无事之感,可逃不过她的眼睛。
停顿的功夫,几个人已经追了上来,沈月如的嘴角闪过一抹得意,只是速度极快,无人发觉。
黎青雪倒背着双手,神色冷淡的看向几人,“北定王,北定王妃,唤住臣女不知有何贵干?”
她完全打官腔的话,还有那咬文嚼字的北定王妃四个字,如一盆冷水一般泼到了夜璃焰的心头。
男人本就踉跄的脚步越发凌乱,上前一步就要抱她,不想被她轻松的一个旋身避开,态度疏冷。
夜璃焰一个不稳,差点栽倒在地,幸而沈月如扶了一下,才免于摔倒。
等他身体站稳了,如避嫌一般,马上甩开了沈月如,面色激动的泛起潮红,“她不是本王的王妃!”
对月儿,她本就已经诸多忌讳,更是被他几次三番为难,此时如果再不避讳,只怕他真要失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