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浮现出那人的面容来,从来低头浅笑,云淡风轻,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此时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却只能从后门逃走。
风若心底竟升腾起一丝怜惜来。
她脚下跑得越发的迅速,在一片断壁颓垣中起起落落,化为无数道残影,一路追来的庄青都一阵气喘吁吁。
望着小丫头的背影,他猛然意识到,不知不觉,当初纨绔不知天命,从来不将任何事情放在心上的女人,竟然在为一个男人争分夺秒。
庄青突然停下步子,望着消失在视线中的人影,哑然失笑。
风若远远地就看到难民打扮的人围成了一个圈,中间有人在打斗,伴随着穿着官兵服的人一个个倒下,露出最里面的人。
秋景玄似乎还是淡漠而独立的存在,他冷眼瞧着一个个从他身边倒下的为了守护他而死去的人,心底并未升腾起任何涟漪。
鲜红的血液在轮椅下几乎要流成河,他苍白而修长的手指却在摩挲着那块雕刻着景字的玉佩,‘此玉佩你们兄弟几人一人一个,往后便希望你们互相扶持,互相支撑。’
耳边,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似乎还在眼前,那遥远的飘渺到近乎已经遗忘的记忆,突然又出现了。
最后一个人倒下了,他成了孤零零的一人。
眸光清冷的落在穿着破烂衣衫却体格健壮的人身上,秋景玄骤然发笑,无限风华,似乎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好像方才并没有如此鲜活的生命死去。
“他娘的,死到临头了,还笑!”
带头的人早已经杀红了眼,他没想到会有十几个衙役护送秋景玄,做土匪这么多年,他自问早已经冷心冷血,却还是被这王爷的笑给晃了眼。
滴着血的长剑指着他的脖子,温热的鲜血顺着锋利的口子滴落在秋景玄的衣袍上,晕开一朵红色的梅花。
他用手拂了一下,微皱着眉头。
“还愣着做什么,给我上。难不成等到官兵来抓咱们?”
随着老大的一声怒吼,木讷的手下们顿时面色狰狞起来,长刀对着秋景玄的头颅砍下去,他脑袋一偏,恰好躲过,却被削落了一缕发丝。
秋景玄眸光清明,不慌不忙,那人不信邪,眼神示意其他人一起上,于是,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明晃晃的刀剑瞬时都朝着一个中心点砸去。
“秋景玄!”
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和沙哑,秋景玄紧握着放在膝盖上的拳头骤然松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风若手中红绸出,卷着那些人的兵器一下甩到好几丈开外,后又迅速将围在秋景玄身边的两人踢飞,然后抓着他的身子到了一处干净点的地方。
“你傻了么?不会躲吗?”
她吼了一句,他却笑了,风若愣了愣,忽而意识到什么,立即敛下心神,淡淡道,“你在这里等着。”
“好。”
他坐在地上,浅笑着看到冲入土匪群中的风若,娇小的身子灵活的在他们之间穿梭,手中的红绸不断舞动,每到一处,便像是一把利刃,将人伤得毫无抵抗之力。
果真她是最适合嫁衣剑的!
玄木和玄火两人出现时就见着自家王爷正坐在地上,看着远处的人,一脸痴汉笑。两人对视一眼,都吞了吞口水。
玄火还不适合出现,便先离开了,玄木此时也不敢上前打扰,只好站在这里等他的传召。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地上都是一片哀嚎的人,兵器散落了一地,风若一身白色束腰流仙裙,手中的红色绸缎在风中飘动,更为惊奇的是,这绸缎上竟然一点血都没有。
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却在察觉到来自身后的炙热目光后,顿时又僵住。
她慢悠悠的转过身子,见着秋景玄清亮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哪怕是落魄至此,这男人竟然也如此淡定自若,像是落了难的神祗,再如何狼狈,也变不了那双眼,那身上浑然天成的气质。
轻咳了两声,瞥了一眼染上血污的轮椅,拧紧了眉头,随意在一个死人身上扯下一抹干净的碎布,想要将银色的轮椅擦拭干净,但血都凝固了,根本就擦不掉。
“若儿……”
秋景玄低声唤了一句,风若身子一僵,抿了抿唇,没回答,也没看他。
“将轮椅拿过来给我。”
他又说了一句,她这才把轮椅推到他跟前,伸手到他面前,秋景玄大手覆上她的小手,她暗自运气,将他身子托起来,让他坐在轮椅上。
“如若我今日死在这里,你会不会给我陪葬?”
“不会。”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秋景玄愣了愣,哪怕是意料中的答案,却也生出几许失落来。
风若又瞥了他一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我不会让你死这么早。更何况,就算你真的被他们杀了,我也会让他们给你陪葬……”
越是解释,越是无法说清楚,到后面,她干脆便不说了。
一路上,秋景玄没有问起她逃婚的事情,似乎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样,更没有提起这次刺杀背后的人,或者任何要调查的话。
风若心底却是百转千回,时刻想着该怎么离开。
不知不觉,两人回到了府衙门口,县令大人恭恭敬敬的出来迎接,秋景玄瞥了一眼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县令,微微眯起眼睛,声音淡淡,“在张大人的管辖范围内,本王才来第一天,就差点命丧于此,该当何罪?”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容罪臣禀告,这些闹事的人已经抓起来了,他们都是外地的土匪,希望借由这次的天灾能敛点财,这才煽风点火,让百姓闹事,穗石县的百姓都是纯良之人,是受人蛊惑的啊!”
县令哆哆嗦嗦的说完这些,却都是在给百姓开脱,风若眸光微闪,好聪明的贪官。低头瞥了一眼秋景玄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是么?那张大人呢?有没有受人蛊惑?”
“臣不敢,臣罪该万死!”
他话音才落,跪在地上的张大人便立即开始磕头,秋景玄见他磕得差不多了,这才伸手虚扶了一下,“那些为了保护本王而去世的衙役,烦请张大人多多厚待他们的家人,接下来几日,有劳你了。”
猛然抬头,那张大人面色一僵,不明白秋景玄的用意,但见他确确实实没有要降罪的意思,心底也是松了一口气。
眸光落在站在秋景玄背后,此时已经用一块面巾遮住脸的女人,满眼狐疑,“这位是?”
“救命恩人。”
饶有兴致的回头看了一眼风若,秋景玄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任由风若推着到了府上。
当天晚上,秋景玄一直到凌晨才回的他们居住的院落,见风若房间的灯还亮着,便让玄木先去休息,自己驱动轮椅到了门口。
房门推开时,风若正和庄青在抢一碟瓜子,庄青躺在软榻上,拿着盘子的手举过头顶,风若正趴在他身上,伸长了手要去勾。
两人听到响动,同时看向门口。
秋景玄面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对上他们惊诧的眸光,他先是嗤笑了一声,紧接着声音淡淡道,“想必这位就是曾经让你火烧清风楼的卿卿?”
“额……是……”
风若忙从庄青的身上跳下来,秋景玄眸光凌厉的骤然落在庄青的脸上,竟也细细打量起来,“原来之前的那人被你抛弃了,这莫不是找的新欢?”
风若一头雾水,不知秋景玄口中的旧爱是谁。
一旁的庄青却看出点名堂来了,眼底带着一抹戏谑,忽而坐正了身子,埋怨了一句,“若儿也是的,衣服都被你扯乱了,要脱便光明正大的脱嘛。”
“你……”
风若目瞪口呆的看着庄青,背后却凉凉的只传来了两个字,“叨扰!”
再次转头时,哪里还有秋景玄的影子,她下意识的去追,才追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抓着门框的手一瞬收紧,半晌没说话。
庄青往嘴中扔了一颗瓜子,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怎么又不追了?很显然,你这王爷是吃醋了。”
风若回头瞪了他一眼,“给老子滚回去!”
“上好的瓜子,你不要吃吗?我这可是快马加鞭特意从遂城买过来的,这穗石县翻遍了,你也是找不到的哦。”
风若看着他,几乎要咬牙切齿。
庄青面色一僵,顿时也没了玩闹的心思,“好歹你也跟过去看看,他铁定是从衙门回来直到现在都没休息,到时候若是遇到什么事,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他话还没说完,风若已经消失在了房间,冷哼了一声,庄青单手托腮,看着他好不容易带回来的瓜子,“看来她是无福消受你咯。”
风若在院子里看到的秋景玄,心下松了一口气,她远远地站在长廊边上,月光的他身上晕开的光晕让他整个人都显得不真实。
不觉间她轻微的叹了口气,坐在轮椅上的人身子僵了一下,声音淡淡的传来,“站在那里看着做什么?”
风若面色一僵,上前几步,站在他边上,手下意识地扶住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