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她声音淡淡的回了一句，亦欢不解的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情绪就低落了。
几人住在比较偏僻的院子，这里是青衣楼的地盘，院子不算大，但十分精致，足够住下他们了。在难民村损失了很多人，剩下的，也都解散了，风若唯一能给他们的就是钱。
一路上，风若见识到明尤在秋国的势力之盘根错节，或许他们早已经不满每年向秋国进贡，一场新的洗牌正在酝酿。
只是安城的王公贵族们都活在盛世理想之都，活在过去兵强马壮的时代，不知道当初被逼到无路可退的黎国从未忘记过当年的耻辱。
一行人安顿好后，风若才有时间坐下来处理从安城过来的信件，动作比平日里要多几分慌乱，心跳也不如以往的平静，视线掠过短短的几行字，没有熟悉的名字，眸光微闪，这张纸，似乎突然变得没有那么吸引人了。
深吸口气，她平静了心绪，这才定睛细看。
秋玲珑受伤严重，皇帝大怒，天涯子被抓去为她治病，而智通似乎不在。
眉头微闪，她想起那日与她在大雨中交战，秋玲珑虽行动不如开始，但也没到让皇帝大怒的程度吧？
门外，明尤慢悠悠的走过来引起风若的注意，把信件收起来，身子往椅子后面躺了躺，眸光落在那人身上，他本生的娇媚，红色正适合他，此时一身青衣，看着像是个假扮良家妇女的妖精，怎么看都有点别扭。
见风若一直盯着他看，明尤眉梢一挑，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翘了个二郎腿，嘴角勾起一抹笑来，“女人，看够了吗？”
耸了耸肩，风若收回目光，“秋玲珑是受了什么伤，很严重吗？”
“说严重也不严重，你说不严重吧，如果……”
“说人话！”
她满脸黑线，明尤笑了笑“蛊毒！”
她面色一凛，也是了，黎国不都是这玩意儿吗？
这样想着，她兀自发笑，眉梢一挑，“会要命吗？”
他眼底划过一抹惊愕，“下次注意点，找一种会直接要命的蛊！”
“恐怕不会再给你下次机会了。”
嗤笑了一声，明尤淡淡道，“谁知道呢。世事难料，几天前你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离开安城，随着我一同去黎国吧。”
风若身子一僵，瞥了他一眼，突然淡漠不语。
明尤眸光微闪，眼底划过一抹不忍，却也继续道，“总归是要尝试，风若，你的人生不应该只在小小的景王府，何必将自己的锋芒收起，只为迎合一个人。”
“能有一人，让你甘愿收起锋芒，不是一件坏事。能有一人，让你心安理得在他羽翼之下，是一件幸事。你又如何知道我甘愿锋芒毕露？”
她反问了一句，眉眼带着些许讽刺，明尤面色怔了一下，张了张唇，终归是浅淡的笑了。
“如此，换一人，如何？”
他问得足够直白，目光也十分真诚，以至于从风若的角度看去，透亮透亮的，她一直知道他对她的心思，也一直以为不过是张狂霸道的男人突然遇到一个难以征服的女人后，引起了他的征服欲罢了。
此时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但她心里已经装下一人，哪怕知道不会有可能了，她也不愿拿出来，情愿在里面发酵腐烂。
两人对视良久，最终是以明尤的嗤笑打断，“罢了，多说无益。我可以等。”
他起身离开，这个样子一点都不潇洒，与风若印象中质问她嫁衣剑下落，绑架她的明尤一点都不像。
到底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她也不知道。
傍晚时分，风若在院子里待着无聊了，便带着亦欢一同出门采购，这里虽距离安城有一段距离，却也格外热闹。
每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夕阳投射过来，整条街道都被铺满了金色的柔光，多少次，在景王府她也看到这样柔光下的秋景玄，生生的给看痴了。
想着，眼睛就开始酸涩，想着，不知不觉就来了县衙的大门前，朱红色的大门，她依稀记得当初门口挤满了难民，记得他白衣胜雪的模样。
许是她身上的情绪，让亦欢半天不敢说话，只安安分分的跟随在她身后。
“小姐，咱们再不走，回头衙役就出来了，你莫不是想自投罗网？”
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亦欢这才提醒了一句，风若愣了愣，微微低头，一滴泪掉在手背上，折射出晶亮的光，她笑了笑，“走吧。”
夜幕降临，风若在这街上每一处都流连忘返，脑海中总能想象出当初受灾时的模样，那男人站在废墟中的背影，太过清晰而让她多次都以为是看到了那个人，却又突然消失。
亦欢从庄青那边听了他们在这里的经历，此时便亦步亦趋的跟随在她身后，生怕她走丢了。
“话说，朝中大臣听说咱们这里受灾，又仅仅只是三个小县城，油水也不多，功劳也不大，没有人愿意过来。甚至有人建议，不用救灾了，任其自生自灭吧，这时候，咱们景王殿下，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王爷，却突然提出要以景王府的银两赈灾。”
“我记得，他来到那日，像是从天上飘下来的谪仙，白衣翩翩，高贵雅致。那个俊朗和风度，我这辈子都没见过。”
楼里，说书人还在讲着关于秋景玄的传说。从一众嬉笑声中清晰的传入风若耳中，像是安装了自动过滤系统。
风若骤然停下步子，侧首看了一眼，不远处搭了一个小台子，底下聚集了一大群人，每个都仰着头，伸长了脖子，盯着台上人的一举一动，听得津津有味。
那说书人更是一板一眼，似乎当真见过秋景玄似的。
不知是谁匆忙的赶路回家，撞了她一下，风若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地上，被亦欢眼疾手快的扶住。
她抬了抬手没看她，“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待一段时间。”
“小姐……”
“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去。”
风若把手中购置的物品都交到亦欢手中，她拗不过她，只能先回去了。
凉风习习，到了再晚些的时候，街上的人都多起来了，风若找了一个僻静的屋檐斜躺着，手枕着脑袋，看着天空的繁星点点。
一个侧首就能看到远处泛着光的戏台子，看到台子上的说书人学着秋景玄的样子，分明一点都不像，风若却还能看下去。
她真想告诉那个男人，这里的人将他都当成了天神，当成了救世主。
她真想告诉他，那些断壁颓垣已经成了一座座新的宅子，他们脸上的都洋溢着笑容。
她还想告诉他，新来的县令清正廉洁，是个好官。
她有好多好多想告诉他，却都没办法告诉他。
秋景玄知道她与血芜阁联系的方式，从安城出来后，她一直想着要不要更改血芜阁的情报系统，却迟迟没有下手。
总希望着，什么时候，会不会多出一封来历不明的信件。
如果真是这样，她肯定会骂他小人，但也一定会很开心。
修长的睫毛渐渐关上，眼角的泪往下，没入太阳穴的地方。
风若小憩了一会儿，直到下面的喧闹声将她吵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不早。但街上的人却只多不少。
昏黄的光将这一条街都渲染得十分明亮，来来往往的人都盛装打扮，遇到地方稍微宽敞的地方就会有戏台子，就会有擂台。
每人手上都拿着一盏灯，各式各样的，有鸳鸯，有蝴蝶，有各种动物。
她愣了愣，莫名的被这样的单纯和繁华感动。
“这是这里的秋收盛典，每年都会有。看惯了天子脚下的大繁华，再看这些地方最为直接和简陋的热闹，觉得，挺温暖的。”
身后，楚承的声音传来，风若回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坐在身边。
“你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
“找到了。”
面色一僵，她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楚承没看她，只看着下面的行人，侧脸明明暗暗，“你从离开安城就开始沉默，到了这个地方，更加。”
说着，他突然侧首看了她一眼，风若讪笑着收回目光，也没解释。
“小姐如若不想离开，便回去吧。风家的人，我们会安全护送到黎国，也会守护他们的安全。”
“你如何守护他们的安全，血芜阁在黎国的势力，不足够保护他们。”
“这点小姐就不用费心了。楚承何时欺骗过你？”
楚承极少有表情的脸上突然绽放一抹笑，在那么一瞬间，风若有想过丢下一切离开，就像是所有人在面对困难时会有的逃避，她也想逃。
但……
她伸手拍了拍楚承的肩膀，笑道，“有些责任是我的，我就该承担，更何况，我这也是为自己而活，只是一时之间，还没能适应罢了。不过，还是谢谢你。”
说着，她故作轻松的叹了口气。
楚承眉头一皱，指了指其中的一个花灯擂台，“小姐要下去吗？”
眉梢一挑，风若侧首看了他一眼，“好啊。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