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若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扇秋景玄巴掌，以至于她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迟迟没能反应过来，“我……”
如鲠在喉，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又忽的抬头看着这男人脸上的痕迹，心碎了一地。
颤颤巍巍的伸手，她小心翼翼的想要覆上去，被他轻微的躲过，其实这样幅度的小躲，根本就躲不开，但风若愣在了原地，没有再往前了。
她忽而笑了，笑得很是绝望。
她不明白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好累，累到不想再继续，累到情愿他恨她。
抬眸看着这张脸，对上他眼底的措愣和心疼，风若甚至在想，如果他没有心疼，如果他无动于衷，如果他刚开始就对她冷言冷语，如果他不曾关心，是不是自己可以放手得稍微心甘情愿一点。
至少这样，她可以恨他，可以怨他，可以打他，可以从此仇视他……
但这个男人没有，他爱她，以至于，哪怕是不相信，他还是这样爱她。
“秋景玄，我不爱你，不爱，从头到尾，我不过是利用你，利用皇帝对你的愧疚，利用天涯子对你的看重，利用你的能力，帮助我们风家，保全我爹爹的性命。”
“凭什么，林敏可以偷龙转凤，让我们风家为人臣这么多年，受这些屈辱？而你们，高高在上，睥睨天下。”
“我那些叔叔伯伯，都是死在你们手上的亡魂，我会，必定会一一的讨还回来。”
她一字一顿，郑重而冷漠。
如果不是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如果不是自己亲口说出来，风若恐怕怎么也想象不到，终有一天，她能这样平静的说出这些话，她能对着她心爱的男人一刀一刀的戳下去，直接戳中他的心窝。
秋景玄相不相信已经无所谓了，因为，这是她亲口说的。
这些，将足够让他不再对她有任何怜惜，这些也满足了他们的要求，让他恨她，恨得这样彻底。
如果再次回到几天前，风若情愿告诉那群人，我帮你们，我让秋景玄恨我，我对他不留情面，我对他下手，不论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拜托不要杀天涯子，拜托不要。
“我时常以为，这天下，只要是我想得到的，没有得不到。而今……我才发现，这天下从来与我没有半分关系。”
他声音清冷，冷到她浑身颤抖。
她不敢看他，只盯着他的脚，盯着他月牙白的下摆，她知道，自此，一个转身，他们今生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所以她要抓紧时间，多看两眼，再多看两眼。
“你的自负，你的高傲，还有你的清冷，是你的优点，也是你致命的弱点。秋景玄，你大抵从来没想过，你聪明一世，竟然会栽到一个女人手里吧。”
“你可知，这世上，最伤人的就是情伤。我怎会让自己经历上一世经历过的痛？”
她声音很轻，小小的身子在他面前，一丝不挂，身上大大小小的红痕，格外显眼，秋景玄低垂着眉眼，看着她抓着桌面泛白的关节，忽而嗤笑了一声，他转身离开，房门被打开时刺眼的光让风若稍微不适。
但她瞪大了眼睛，任由泪水往下也舍不得眨眼睛。
她瘫软在地上，凛冽的风从外头吹进来，她浑身发抖，面无表情的脸上只有泪痕，不见眼泪。
秋战，秋玲珑，你们抢了我的秋景玄，你们精心安排了一切，以为我和他反目后，与他交锋时，胜利的一定是他吗？
风若伸手勾起地上的衣服，身上关于他的温度被她强行擦了个干干净净。
好不容易穿好中衣，便再也受不住，眼前一黑，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身上一阵发热，像是有人将自己放在火上烤一样，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入眼的是纯白的蚊帐，外面隐约坐了一个人，白色的长袍，她面色一凛，后又化为失望。
艰难的伸手将眼前的蚊帐拨开，见着床边坐了一个男人，眉头一皱，她又细细打量了一眼房间的陈设，喃喃自语，“陌零？”
身子僵了一下，陌零侧首瞥了她一眼，眼底带着一丝复杂，面上还是一阵清冷，淡淡道，“你发烧了。”
与秋景玄见面的场景渐渐回到脑海，风若瞳孔一缩，心口是细细密密的疼，那种无法缓解，无法用理智压抑的疼让她脸色顿时灰败。
陌零眉梢一挑，“你若是一如既往的这样，肚子里的孩子恐怕会保不住。”
“什么？”
她惊愕抬头，眼底带着一丝防备。
陌零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是为了能与她拉近距离，又补充了一句，“这件事目前只有我知道。你在二皇子府上晕倒，我带着你来了这里。”
“我二哥呢？”
“他自然在他的府上，我想，你应该也不想让他为难。”
是啊，如果二哥知道自己怀孕了，他又该一阵为难了吧。
风若微微敛眉，过了许久，手在小腹上来回游走，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眸光定定的落在陌零的脸上，“我需要笔墨。”
“好！”
他愣了一下，立即点头。
陌零亲自为她准备了笔墨纸砚，然后扶着她到了书桌边上，风若脑袋还是一阵昏昏沉沉，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眉头一皱，“明尤可有来找过？”
“来过，被我拒之门外了。”
“嗯？”
“你那时昏迷不醒，不适合搬动，我便让他晚些时候再来，现在看样子，差不多该到了。只是，你怀孕之事，脉象已经十分明显，任何大夫都能察觉出来。到底是什么打算的，想清楚比较好。”
风若面色一僵，她惊愕的看了一眼陌零，他们之间，没太多交集，而他方才表现出来的关心显然已经超过了交集内的关心。
对方只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你自个儿是什么身份，你心里应该清楚，作为国师，我不会不管你，只是，也不能任由你胡作非为。”
风若将毛笔拿在手上，死死地盯着桌面上平坦开来的这张纸，似乎能将它盯出一个洞来。
陌零没有多问，只站在她身边，担心她身子不稳，倒在地上。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她又沾了一下墨水，这才在纸上写下和离书三个大字，之后是一行行细密的小字。
她的毛笔字很丑，也因为丑，一眼便能认出来是她亲手写的，没有人会怀疑。
今与景王殿下感情破灭，无法实现夫妻和睦的愿望，妾身决定……她从未写过这东西，在古代，应该也从来没有女人主动写和离书的。
没有了参照，自由发挥的程度要大很多。
但风若只想快点写完，却写到这个地方时，不由自主的停下，浑身开始发抖，眼泪滴落在纸上，将墨水晕染开来。
一旁的陌零早有猜想，但看到她真正这样做时，心下也免不了一番惊涛骇浪，他措愣的看着她的侧脸，在烛光下，看不真切，只是眼底的晶莹泪滴，如此……明晃晃。
“风若……”
他低声唤了一句，她忽而回神，看着早已经被泪水打湿得一塌糊涂的纸张，忙将其揉成一团，吸了吸鼻子，重新拿了一张纸。
这回，她动作更加迅速，在最后那个地方，只稍微顿了一下，快速写上自己的名字。
明尤过来时，就见着眼前的一幕。
风若单薄的身子上披着厚厚的斗篷，纤细的手握着笔杆，脸上泪痕肆掠，却一脸坚定。而从来不喜人近身的国师竟然在她身后半扶着她。
眉头一皱，他抬步进去，站定在桌前时，瞳孔骤然一缩，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这女人，心底的那点怒火全都消失不见。
明尤一时心情复杂，尽管这是他早就预料到了的结果。
却在此时，真正见着这女人面对时，生出一抹心疼和嫉妒来。
“你……”
“帮我张贴出去吧。答应了明熙公主，就要做到。”
还不等他说完，她突然抬头看着他，哭过的眼睛格外明亮，因为发烧的原因，两边脸颊都是红彤彤的，明尤从未有过的心疼。
以往她做过的所有让他恼怒的事情，包括她偷偷逃出来，都算不得什么了。
“可以再等等，他未必要娶明熙。”
他说了一句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风若眼皮跳了一下，放下毛笔，淡淡道，“不管他娶不娶，这件事，也是要做的。”
“好。”
他哑着声音回了一句，风若微微侧首看了一眼陌零，“今日之情，若有机会，风若必定相报，多谢。”
陌零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只身侧的手出卖了他的情绪。
他渐渐转身，一瞬间，又回到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国师，“不用，这是陌零欠你的，往后若是有用得到的地方，还请若姑娘不要有所顾忌。”
“三皇子带着她离开吧。”
说着，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陌零开始下逐客令了。
风若想说不和他回去了，但在对上他紧皱着的眉眼时，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手撑着桌子，才动一下，突然一阵恍惚。
“小心！”
他吓了一跳，忙将她抱住。抓着她的手时，他才能察觉到她身上的滚烫，眼底更是一片愠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