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我踉跄了一步，梧桐潇潇，他款然走来，风度翩然：“傻丫头，若非是长清那小子给本座写信的时候提及到这件事情，我也不晓得你竟然会有了明珏的孩子，只不过明珏他有心隐瞒你，大约便是因为他早就知道，靖国的皇帝并非是他要寻找的人，他担心你知道之后会胡思乱想，便一直用丹药压抑你身子中的不适，丫头，跟本座走，本座可保你们母子无虞，明珏他命中有此一劫，你不是也已经看见过了么？”
我惶然后退，之前，我的确已经见过，但我一直都在欺骗自己，骗自己那些都是假的，我看见的都是假的……
祖神老人家握住我的肩膀，语重心长：“本座来接你，跟本座回去。”
我仓皇的捞住祖神的袖子，握在手中，“你是祖神啊，你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明珏去赴死，既然是如此，他为何还要舍弃自己五万年的修为来替鲲月女君造魂，不可能的，他一定会有十足的把握，你告诉我，这又是为什么？”
他叹了声道：“这都是因为你，你难道忘记了么，当年你第一次偷偷下凡间，便是鲲月女君暗中救下了被妖孽觊觎的你，那时候你已经昏迷不醒，是鲲月将你带回了上清境，明珏他向来不喜欢欠下旁人的，也想替你还了这段恩情，他知道鲲月这些年来对他的执着，但是不能接受，所以才会甘心舍弃五万年修为来补了这一段，长欢，本座放你下界历劫，原本以为历经三世的情劫，你大约会对西海的皇子令渝生一些情义，只是本座低估了你，也低估了明珏，本座想要你放弃对明珏的执念，可谁会想到，明珏竟然会痴情到将你的情劫抹去的地步，原本本座也以为你们是苦尽甘来，但是天命如此，当年冥王历劫，影渊差些抛出了自己的性命，本座不想让当年的事情再重蹈覆辙，也不想让你再继续经历一世凄苦。”
我抓着他的袖子不敢相信他的话，只一味的摇头，低声道：“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当年你让我下凡历劫的时候，你便已经知道了对不对……”
“红莲业火不过是权宜之计，妖君此事，终究是要有个神仙前去了解，而上古至如今，但凡是九重天的尊神，都要历个几次命中死劫，此劫非同小可，上古仅仅留下八位尊神，之所以留下的如此少，便是因为死劫一过，魂飞魄散，长欢，你告诉本座，若是明珏在此次劫难之中陨落了，你该如何。”
我抿紧唇，眼泪无声的滑过脸颊，“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昂起头，看着祖神，虚声道：“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了么？”
“若是有办法，这诸天诸神，何苦落得如今这番寥寥空散之象，本座当年造此天地，造此八荒，比你们更是清楚三界之中循循天道，洪荒一战，诸天众神陨落，漫地骸骨，本座以祖神之名，掌管天地，造三界，才造就了之后的后古，长欢，无论如何，你都该顺应天命，你留在本座的身边，也可让明珏安心。”
我呆滞的站在他面前，他继续苦口婆心道：“本座只是将未来的事情告诉你，你若是不愿意回无忧府，本座也不会强求，长欢，你可是想好了。”
“未来的一切，我一点都不害怕，我若是走了，他该如何，他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自有他的道理。”我垂下广袖，擦掉眼角的泪水：“我想好了，我会守在他的身边，直到这一切都结束。我相信上天不会对我和天尊如此残忍。”
他不再苦苦相劝，只转过身，摘下一片梧桐叶，细细观赏：“本座早该料到你不会和本座走，不过，什么时候你若是想回来了，可随时去无忧府中寻本座。本座此次来人间并未惊动明珏，今日的事情，你自己拿捏分寸便好，本座只当做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余光瞥了我一眼，幽然道：“果是本座亲自养出来的东西，和她一个模样，本做向来将你当做亲生女儿对待，前几万年来，本座护你安好，后来这些年，你寻到了自己的归宿，本座应该替你开心，只是可惜了，本座没有想到，本座为情所困了几十万年，连这两个女儿，都随着本座，为情死心塌地。”
我悄然抬起头，喃喃道：“两个女儿，祖神，你原本和母神还有个女儿对不对？”
他容色温润，负手转身道：“嗯，此事不提也罢，本座来看过你，便要赶回无忧府，在九重天，一切当小心。”
他来匆匆，走时也不带有半片芳华，他这些年来一直将我当做亲生女儿，这回事我自然是最为清楚，而他和母神……那个人是谁？
“长欢司命，祖神已经离开了，长欢司命也该回去了。”
我晃过神来，同仙官道：“仙官既然已经没有旁的事情，便可回九重天了，今日的事情，勿要和任何人提起。”
仙官俯身扣袖敬然一礼，一缕青烟便消失在我的身后，我无力的踉跄一步，抬手抓住身畔的树干，身孕，大劫，明珏，你怎么可以连这种事情都要骗我呢……
陈府内，龙女小心的将他眼前的纱布给取下，只余下一层敷眼睛，她顿下手，心中有些慌张。男人轻声道：“若儿，你怎么了？”
她的手蓦然颤抖，哽咽了一声，心虚道：“没，没事。”双手捞住了男人的手，握在手心，声音颤抖：“我可不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
他扬起唇角，柔下声音：“嗯，你问。”
她将他的手拿起，贴在自己的脸畔：“若是，你复明之后，发现我的相貌很丑，很难看，你会不会嫌弃我？”
他摩挲着她的脸颊，浅笑道：“我的若儿这样善良，在我的心中，若儿永远都是最美的。”
她眼角坠下泪水，在他的掌心轻轻依偎：“我就知道，这个世上，无论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最后一层阻碍被她取下后，她的身影却如繁星一般飞散，消失在他的面前。
书案上放着一封书信，是她早早准备下的。
——夫君，这是我第一次唤你夫君，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知道我的离开对于你，定然是很伤心，只是，我已经心愿了却，便再也没有什么理由留在人间了，我不能耽搁你的生活，不能让你整日面对着一个丑陋无颜的女子生活一生一世，我欠了你一片真情，定会用余生去缅怀这段感情，忘了我吧，就让我藏在你的心中便好，你要好好的活下去，若是有下辈子，你来找我，好不好？
她终究还是走了，那封书信映入眼帘，我倚着窗棂看落花，扬唇道：“你可知道她为何要离开你？”
他自责的阖目，声音沙哑：“是我做的不够好，若是我能留住她，该多好。”
我挥袖转身，浅声道：“因为她觉得在她的眼中，你是最优秀，最好的那个人，她愿意为你放弃一切。你可知道你的命，你的眼睛，是如何好起来的？万泉山那只凶兽有几十万年的修为，她为了给你采灵药，不惜用自己的元神和凶兽搏斗，你以为，那仙草便是这样容易得来的么，神仙会有千年万年的寿命，但是她却为了你断了自己的仙寿，神仙没有前世今生，她毁了自己的一张容颜，余生还有多少年，尚且不知晓。”
他眼中朦胧：“那我更不该然她一个人离开，我好不容易才能好起来，我不能没有她。”
我转身道：“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他蹙眉，“不管走多远，不管多少年，我都要将她给找回来。”
“这只铃铛，也许能够帮助你，你出门往东边走，总有一日会相见的。”我从腰间取下玉铃铛，赠予了他，他收了铃铛，看着铃铛许久，才凄然道：“多谢。”
一句多谢不晓得夹杂了多少的感情，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他撑着一纸油伞，身影渐行渐远，我目送他离去，如今这陈府，又是空空荡荡。
“在想什么”他从身后环住了我的腰，我嗯了一声，舒了口气，道：“在想，他们能不能相见。”
他轻笑：“本尊以为你知道她去了哪里，所以才会让他往东走，原来你也是瞎蒙的。”
我抿了抿唇，反驳道：“怎么会是瞎蒙的呢，不是你告诉我的么？”
他挑起墨眉：“本尊何时告诉你了？”
我道：“她离开的时候，我曾问过你，你告诉我是天道，既是天道，不就是东方么。”
他玉容温情，扳过我的身躯，饶有兴趣的勾着唇角，“看来，本尊的夫人果然是变聪明了。”
我踮起脚，趁他不注意便在他唇角落上一吻，他微微一楞，我极快的从他怀中挣脱出去，提起裙琚朝着梧桐树旁跑去，不见他的动静，顿下脚步回首朝她扬了扬袖子，“快走啊，你不是答应过青枫司命，午时之前就回去么。”
他思纣了半刻，恢复以往威仪的模样，阔步行至我身畔，圈住我的腰踮脚飞入云霄，我咦了一声：“今日为何不用祥云了？”
他长发如墨，散落肩后，拥着我的力度恰到刚好，拂袖拨开云层，沉声道：“这样离得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