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九重天的时候，我不晓得我究竟心中在想着什么，我只知道，我后悔了，或许失去他的苦，比之当下，痛苦百倍。
我素衣白裳，长发随意用玉簪束起，飞身落在南天门前。
“大胆，何人敢私闯九重天。”把守的仙将看着面生，我拂袖道：“放肆，我是上清境司命长欢，放我进去！”
仙将两人面面相觑，良久才沉下声音，肃然道：“原来是长欢司命，不过我等奉了天帝之命，看守南天门，得罪之处，还望司命勿要责怪，请司命大人亮明上清境令牌。”
令牌，我恍然一愣，之前离开九重天的时候便没有想过要回来，上清境的令牌，我也早就还给了天尊，如今，我又拿什么证明。
仙将见我沉默，便又启唇恭敬道：“司命大人，我等看守南天门，没有令牌不得轻意进了南天门，还希望司命不要为难我等才好。”
我晃过神来，皱了眉头，低声道：“我，我离开的时候将令牌落在了上清境，不过，我真的是上清境的司命，不信你们可以去问天尊大人。”
仙将并不在意我的解释，只是并行挡住了我的前路，沉下声道：“既然没有令牌，今日这九重天你便进不得，你身为上清境的司命便该知晓，没有令牌，是不得进入九重天，你没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我等也不好违背帝座的意思。”
我向前一步，心急如焚：“不，今日我必须要回上清境，来不及了，你们放我进去！“
仙将握住银枪，眸中添了两处星火，“司命若是强行闯入九重天，便不要怪我等无礼了”
银枪朝着我肩上刺来，我身子尚未恢复，方才一路驾云前来早已经没了力气，如今再也没有心思去躲他的银枪，只皱紧了眉头，心中有烈火焚烧，可那银枪并未来得及刺向我，便被一个女子的声音给制止下来：“慢着。”
我放眼看了过去，是她，彼时她披着淡黄色的披风，眉眼清楚，发上玉冠垂下珠玉，步步生莲，广袖长裙，甚是威严，我深吸了一口气，她缓步前来，握银枪的两仙将惶恐的收回兵器，俯身跪下，“末将拜见天后娘娘。”
天后娘娘……我惊讶的抬起眸子，她立在我的面前，眸光柔善，扬起唇角，同身后的青枫司命道：“本座早便说过，她会回来的。”
她究竟是谁，是玄浮殿的司命，还是天后娘娘，我有些不知所措，心慌的往身后退了两步，而她却是伸手搭在了我的手腕，凤眸中流光溢彩：“随本座来。”
九重宫阙，祥云袅袅，我最近的记忆不大好，甚至连去上清境的路都给忘记的干干净净，青枫司命在我身畔叹息道：“你走了之后，天尊便将自己关在了成德殿，不吃不喝，天尊总是去庆黎殿，他说怕你回来之后找不到他，会难受，会害怕，后来天尊派下上清境的仙官下凡去寻找你的踪影，只可惜都是无功而返，天尊见到你留下的那块令牌，知道你不会再回来了，索性便下令闭关，闭关的那些时日，天尊过的并不好，因着损了那么多年的修为，又将自己得元神分了一半出去，已经仙寿不长，此番红莲业火大有熄灭之势，天尊大人想着早早解决这件事，待这事情解决完之后便去寻你，不管天涯海角，他都不会放弃。可，天尊此时这样做，无异于要自寻死路……”
我双手颤抖的握着袖口，唇角冰凉，“元神，你告诉我，天尊的元神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枫司命舒了一口气，凝然道：“当初你沉睡的时候，医神断言，说你不会再醒过来了，天尊不愿让你一直沉睡下去，就想起了之前长清大神用的一个法子，用元神滋养魂魄，或许能够唤醒你。天尊本是想将自己的元神都给了你，但九重天的事情，妖界的事情，也该了结了，于是便将自己的元神分了一半给你。”
他为了让我苏醒，竟然选择分了自己的元神……我踉跄一步，眼角顿然湿润，不敢相信，“他，怎么可以这么傻，怎么可以将元神给了我……”
天后回首，明眸善睐，“你和上清境的天尊乃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天尊身陷莲花境时辰已久，本座和天帝皆是没有办法破了明珏天尊的阵法，思纣过来，也只有你才能阻止天尊和妖君同归于尽，长欢，本座给你两个选择，无论你如何选择，本座和天帝都会支持你。”
我动了动唇角，沙哑问道：“什么选择？”
她挑眉道：“一则，是留在人间，从此之后跟随祖神潜心修炼，再不问九重天之事，二则，回上清境，劝服明珏天尊，离开红莲业火阵，届时诸天神尊，皆会相助天尊，重燃业火。”
我抬袖抚在自己的心口，留在人间，或许这条路于我来说会更好些，没有恩怨，没有爱恨。但这样选择，我的心，会痛……
青枫不再说话，墨眉紧拧，大约是在期待我会如何选择吧。
我牵强的扯了扯嘴角：“我是祖神的人，自然是要随着祖神修炼，留在人间。”青枫额上青筋暴起，闭上眼睛，天后却是淡然养唇，我续道：“只是，如果这样的话，我便要离开他，路是我自己所选，我们果子一辈子只认一个主人，他便是我认定的那个，他留下，我陪他看遍三生繁华，他离去，我随他共赴黄泉。”
我记得人间有句话，叫做，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可我偏偏不认命，我只认他。
听说莲花境内恶战了好几个时辰，彼时血腥味充斥着我的鼻息，我站在莲花境外，毫不犹豫便进了结界，身后的子梨与青枫皆是未多做言语，缥缈之际，我听见子梨沉着声，缓缓道：“她终究还是上来了。”
莲花境内血莲绽放，而彼时的天尊手持银剑，墨青色衣袖染了少许血痕，旋身便执剑削掉了黑气的一条尾巴，黑气沉闷呻吟了声，一怒之下出掌朝着天尊的胸膛前击去。
他猛地吐了口鲜血，握剑从半空中坠下，我心中一紧，提起灵力便飞入了空中，接住了他的身躯，缓然落下，他抬眸看我，眼中分不清究竟蕴含着什么，只紧紧的握住我手腕，沙哑着声音道：“你来做什么，出去，给本尊出去！”
我晓得他此时定然心疼极了，他从未想过要我死，即便当下，他也从未想让我陪他死。
我揽住他的肩膀，下巴靠在他的肩头，闭眼沉沉道：“这样凶做什么，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回来么，如今我回来了，你却要赶我走，这段时日，我很想你。”他眼中猩红如血，听罢我的这句话却又软下了声，大手遮在我的脑袋上，“本尊也想你，只是，长欢，你现在不该过来”
我摇头，眼角大片凉意，抬起手抚在他的脸颊上，“你看，你现在多憔悴，我不过来，是不是你便要离开我了，你可真是傻瓜，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啊。”
他温存的吐息缭绕在我的额头前，拥着我的力度紧了紧，“长欢，本尊做了个梦，梦中你嫁给了本尊，长欢，本尊不想等了，嫁给本尊，好不好。”
我含泪点头，圈住他的脖子，靠在他怀中哽咽道：“好，我嫁给你，只要你活着，我就嫁给你。”
黑雾缭绕在天际，发出一声嗤笑，声音粗犷：“都来了，都来了，两百年了，我又可以重见天日了，本妖君甚是后悔，当年没有毁了天帝和珺绫那个女人，如今看来你们倒也不错，既然你们那么有情，我倒是可以成全你们，让你们一起魂飞魄散！”
我握紧了十指，从他的怀中直起身，他捂住胸口，踉跄起身，银剑染血，“放手吧，你以为你能斗得过诸天神仙么，本尊劝你，回头是岸！”
黑影大笑：“万年之前，你便是这样同我说的，你可真是个好兄长啊，用自己的修为镇压了我一百多年，你可知道这一百年来我是怎么度过来的！凭什么，和你相比，我究竟哪点不如你了，你是不可一世的天尊，而我，只能是难见天日的妖君，凭什么，如今，你是要亲手斩杀我么！”
我起身抹掉眼角泪水，讽刺道：“你根本没有资格同天尊相比较，天尊心怀天下苍生，而你只是个自私自利的妖怪，你可知道两百年前，祖神便该杀了你，若不是天尊，你如今早已经化为了灰烬，祖神饶你一命，希望你改邪归正，红莲业火能焚尽你身上的贪念，可你却想着利用天尊失去法力而继续为非作歹，怪不得他们都说，你是个妖怪，你只配做个妖怪！”
他盘旋在空中闷哼了两声，显然是被我这两句话给彻底激怒，一道黑色戾气急速飞来，握住我的脖子，力度之大足以让我难以呼吸，“别以为我不敢杀了你们，你们如今在本妖君的面前，不过区区小菜一碟，还不足同本妖君抗衡，本妖君让你死，你便不能活。”
我被勒住脖颈难以呼吸，倏然间银光驱散我身旁黑气，那力度戛然松下，我亦是步伐不稳的朝着身后退了两步，撞入他怀中，他面色憔悴，扶着我的肩膀关怀道：“可是无碍？”
我摇了摇头，抬手唤出了千玉扇，展开扇面，“你不许不要我，不许让我走，我要陪着你，若你不愿意，我宁愿自毁魂魄，与你一起，灰飞烟灭！”
他紧抿着毫无血色的薄唇，许久才道：“好，本尊不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