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的看见他玉指握在被褥上的力度猛然紧了紧，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细声唤道：“明珏，明珏，其实你早就知道，这一切不是我对不对，为何还要让我伤心，让我难受呢，明珏，你可知道，我做了个梦，梦中，你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我想你那么好，那个一定是梦，对不对。”
他只手提起云被，遮在我身上，凤眸春风十里：“傻丫头，本尊怎么忍心伤了我们的孩子呢。”
泪水从我脸颊滑落，我抿唇轻笑，他细心的给我擦着泪痕，低唇敷在我的唇角，冰凉感传遍了整个灵台，这种感觉，可真是真实。
我圈住他的脖子，欺身便将他给压了下去：“明珏，答应我，日后无论如何，都要相信我好不好，这个世上谁都可以不信我，唯独你不行。”
他大手摩挲在我的棱角，浅笑温润，“好，本尊答应你。”
医神老人家早已经红透了双颊，扣袖悄然退了下去。满殿合欢飞舞，他握着我的手，将我拢进了怀中，“本尊不愿让你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的事情，是因为你还小，长欢，本尊让你受委屈了。”
我听说仙家的孩子都是生长极慢，几千岁尚且还是个小娃娃得年龄，我其实活的挺久，甚至连我自己都忘记了我活了多少年，从我有意识的那一瞬间开始，到如今，已经有了十六万年了，无妄果是这个三界中最为命长的东西，当年若不是为了救长清那个老东西，恐怕我如今还是果灵。
“你忘记了，我是无妄果，已经活了十几万年了。”我伏在他的怀中，他大手抚着我的长发，笑道：“本尊自然没有忘记，只不过，在本尊的面前，你着实还是个孩子，长欢，本尊欠下你的太多了。”
他握着我的手，靠在我的耳畔低吟，我咬紧唇角闭上眼睛，假若，这便是现实的话，该多好。
“不要动，听话。”
庆黎殿的花落如雨，舞央和杏花小仙欢喜的守在旁侧，舞央小心的探出头偷偷瞄了两眼宣纸上的笔墨，感慨道：“天尊大人画的和司命真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样一看司命可真是像画中走出的神仙呢。”
他提笔笔走银钩，墨痕蜿蜒，颇有一种山河之豪气，我双手握着千玉扇，端在胸前，广袖被清风扬起，好奇的朝着画卷上瞄了两眼，却因为隔得太远，只能看见他的玉手提笔在画卷上挥洒笔墨，“好看么，我也想看呢，舞央，若不然，你来替我站一会儿，我去看看。”
舞央顿然迷茫，着急的摆了摆手，道：“啊，司命这可是不行，如是我替司命站了，天尊定然是无法作画，司命还是等着天尊画好再看吧，左右不急于这一时。”
我鼓了鼓腮帮子，便听话的站了半个时辰，我皱着眉头垂下双袖丧气道：“好累啊，原来让人画画像这样累啊，真是搞不懂在人间的时候父皇的那些妃子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目光落在他的画案上，那幅美人图倒是让我有些咋舌，虽说我一直觉的天尊大人丹青超脱三界，比旁的神仙都要高上两个等级，可见他画的那个模子，倒是比我这个真人还要美上三分。
我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却行如流水从案上提起画卷，挥袖便卷起卷轴，握入手中，递给杏花小仙道：“将这副画递给司造府，命他们裱好后送来上清境。”
“哎……”我还没有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便见杏花小仙一副阴森森的模样从天尊的手中接过画卷，恭恭敬敬的道了个：“是。”
我猛吸了一口气，这个杏花小仙什么时候竟然比舞央还要机灵了，目光还落在杏花小仙离去的影子上，但身子已经被某些人给扳了过去，转身看着他的眼睛，他大手拂过我的灵台，我眨了眨眼睛，他提朱笔在我的脑门子上画着些什么，想了片刻，又放下朱笔，靠近我，收袖将我抱入怀中，薄唇朝着我的唇角蜻蜓点水，“本尊想让四海的神仙都晓得你是本尊的人，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给你做个标记比较好，可是做什么标记，本尊实在想不到好方法，本尊苦苦思纣了许多日，才想到，或许娶了你，比怎样做都安全，你是本尊的夫人后，就没有人敢打你的主意了。”
我听着他靠在我肩头浅浅低语，会心的扯开嘴角，想了片刻：“你，是不是因为前几日的事情，还在生气呢，我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来劫狱，令渝，我与他早已不可能，你还能不晓得我如今的心中，只有你一个人么，这便生气了，你可不能生气，气坏了我会心疼的。”
他闭上凤眸，凑近我的耳畔，沉沉道：“本尊都知道，本尊并未生气，只是，本尊在吃醋，你不知晓么，你是本尊的人，可那个不知死活的令渝竟然抱你。”
我倏然顿悟，原来，他是因为这个问题才会闷闷不乐的，我安抚的拍了拍他肩膀，皱起鼻头嗅了嗅，一本正经道：“嗯，怪不得呢，怪不得有股酸酸的滋味……”
他轻笑出声，闭着眸子吐息如兰：“你这个傻丫头。”
这终究是场梦，是场好梦，梦中没有青媱，没有帝君，也没有红莲业火，一切都甚是安逸。
上清境要办喜事，青枫司命忙了两日四处张罗，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向来威严不可侵犯的上清宫被遮了红色的绸缎，天界办喜事的规矩向来不介意繁琐，越是有权势的神仙，便愈发将喜事办的盛大，譬如当年的帝后成亲，听说九重天那些天连舞了九九八十一天的曼珠沙华，甚是好看，以至于之后天宫记载中每每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便会言语之间透漏了不少崇敬赞美之感。
舞央送来了喜袍，杏花小仙给我挽着长发，一边说人间的规矩如何，天宫的规矩又如何。
我虽然晓得那是场梦，但我还是愿意去相信，甚至想留在梦中永永远远。
天上不兴人间拜堂的那些规矩，只需在正殿中同拜苍天，便已经算是礼成，可他却拉着我，按着人间的礼仪，拜了天地。
“行了一日的礼，你可是饿了？”他只手端起了案上的糕点，递给我，我靠在他的怀中摇了摇头，道：“我不饿。”抬起头看他，“明珏，你方才为何，为何要与我拜天地？”
他神色大好，挑了挑眉峰道：“不该么？人间的规矩不就是如此？”敛眉思索了片刻，续道：“本尊对人间的规矩不大清楚，特命青枫查了人间的卷宗，可是做错了什么地方？”
我摇头，轻轻道：“没，没有，一点儿都没有做错。”
他放下碟子，理了理我身前稍是凌乱的长发，“本尊记得你在人间的时候，同本尊说过，你想要一场盛大的婚事，想要嫁一个如意郎君，那是你做凡人时候的心愿，如今你已经是神仙了，那些心愿，也是时候该了结了。”
风吹落花，我将盖头随意撂在一旁的桌案上，今夜，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
红烛光摇曳，烛光深处他揽着我，余下那只手握着一卷书，我睁开了眼睛，往他的怀中偎了偎，“这里的你，真的太真实了，明珏，你为何要那样狠心，你明明知道，我不愿意醒过来，就是在怪你，明珏，你给了我这样多，费尽心思，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握书的手僵了僵，低下眸光，默了片刻，沉声道：“长欢，你可记得那日你同本尊说过，你做了个梦，梦见了本尊伤害了你腹中孩子，本尊知道，你心中一直放不下那些事情，可本尊不愿伤害你，也不会忍心伤害你，若是有一日本尊真的对你怎样，你要信本尊，本尊定然不是有意的。”
我埋首在他的怀中，嗓门中有些哽咽，“这几日我想了很多，我们的相遇，我们的再见，太上老君说过一句话，强求来的因果不是缘，而是劫。明珏，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婪了，明珏，我真的好想恨你，恨你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孩子，可是我做不到，我没有办法去恨一个我爱之入骨的男人，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感情来面对你，所以我只好将自己锁进梦中，但是，我忘不掉，我忘不掉你，怎么办，明珏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我握住拳头，在他的心口有分寸的砸着，我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我还在为他念想着，他抓住我的手腕，摊开我的手，敷在他胸口，袅袅余温萦绕在我的手心，他靠在我的肩头，有一片蕴热，沙哑着声音道：“长欢，是本尊的错，都是本尊的错，你不该原谅本尊。”
眼泪洒在他的衣襟上，我哭的伤怀，但凡脑中还有当时的画面，便觉得心口剧痛，我抓住他的衣袖，哽咽颤抖：“明珏，你说过，你会好好保护我的，明珏，你说，我还该不该相信你，该不该爱你。”
他声音沉的恍若压在了我心口，我痛声哽咽着，他撩开我鬓角青丝，“欢儿，若是有来世，本尊将这一切，都还给你。”
我不晓得此时该是笑，还是哭，只满脑子糊涂浆，哽咽支吾：“我不准你死，我好不容易才回到你的身边，我不准你死，不准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