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薛凝碧话音刚落,江云书便腾地站起身来直朝外走去。
江玉妤道:“哥哥!你去哪儿?”
江云书头也不回道:“自然是去救人了!”
“那毛迷迷不过是个野丫头,也值得你去救?”江玉妤说罢,也要起身跟去,谁知江云书走到门口,便停了下来。
毛迷迷独自一人上得山来,虽然瞧着有些灰头土脸的,但精神很好,甚至两瓣圆润的脸蛋还有红色的光泽。
她见江云书站在浩气楼门口,叫道:“咦?你怎么出来了?”
“迷迷!你,你没受伤吧?”江云书焦急地问道,正想上前仔细查看,毛迷迷摇了摇头,有些羞涩又甜蜜道:“没事没事,师姐回来了吗?告诉她我已经上山了,我要回房抄门规。”
江云书心中疑云密布,却不知该从何问起,他愣了好久,才想起来问道:“谁让你抄的门规?”
毛迷迷一双漆黑的眼眸亮晶晶地,映着漫天霞光,江云书从中见到了自己的倒影,这时毛迷迷却道:“先前在流云镇我犯了错,小师叔罚的,再不抄完,他又要罚了。”
江云书松了口气,他还道是沈奕救了毛迷迷,才罚她抄的门规,现在看来,应当不是,毛迷迷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那边厢薛凝碧见毛迷迷全须全尾而回,扑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跌回腔子里,但她还是气道:“不是说好了在崇贤亭等我的吗?你怎么就自己回来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怎么跟大师伯交代啊!”
毛迷迷歉疚地朝她笑笑:“师姐,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你们要是有事便不要理我了,我回去把门规抄完便好。”说罢便独自朝弟子阁而去。
江云书站在浩气楼的门边,默默目送毛迷迷离开,直到江玉妤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才收回了视线。
江玉妤撒娇般依着哥哥的手臂,娇声道:“哥哥,二师姐还在等我们呢。”
江云书点了点头,垂眸将江玉妤挽着自己的手臂轻轻推开,这才跟她回了浩气楼。
再说毛迷迷独自回到弟子阁,一路痴痴笑笑,像傻了一般,刚走到阳阁门前,忽然又遭大孔雀西子拦路,她左右也跳不过去,只好站在阳阁门外跟西子耗着。
好在耗没多久,叶归来了。
“我的心肝肉儿!”叶归冲着西子一个猛扑,搂在怀里心肝宝白地叫个不停,毛迷迷从未见过如此阵仗,差点没真被吓傻。
叶归抬头瞧了瞧毛迷迷,先从兜里掏出一把新鲜蠕动的蚯蚓喂了西子,才道:“迷迷小师侄,你怎么一个人呢?”
“我刚上山来,师姐他们都在浩气楼,师叔你怎么不去?”毛迷迷老实答完又问道。
叶归啧了一声,一脸嫌弃道:“飞星逐月阁的人比你师父还要酸臭,我不屑得见,凝碧去了吗?”
毛迷迷点头,叶归又是一阵啧啧啧,等他啧完,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自西天沉寂,山中所挂灯笼一盏一盏亮起,照亮了脚下的道路。
毛迷迷借着这点儿微弱的灯光,没能看清叶归脸上一纵即逝的不快,她道:“师姐原本是同我一道的,她也不太想去,只是今天招待江云书的人正好是二师姑,她奉师命才去的。”
“哦,我知道了,可是迷迷啊,你不需要特地解释得这么清楚,你师叔我不是小气吧啦的人,不会跟凝碧计较的。”叶归道,正说着话,西子又咕咕叫了两声,他便从兜里又摸出一把虫子,顺道还带出根红绸的带子来。
那带子细细长长,就这么挂在叶归兜儿边上,毛迷迷不用猜也知道,那里头除了喂西子的虫子,还装着什么。
气氛一时之间凝固起来,毛迷迷犹豫了半天才道:“叶师叔,我回房抄门规了。”说罢低下头绕过叶归进了阳阁,走了没几步,忽听叶归在身后不远处叫道:“别告诉她哈!我刚捡的,那丫头每次都不分青红皂白拿剑劈人,我可不敢再挑明了说啦!”
毛迷迷只记得点头,心里头却想,哪儿有那么恰好捡到,山上谁的肚兜不捡,怎么净逮着薛凝碧的捡呢?可这个有些香艳的问题一进了毛迷迷的脑子里,便好似往她头壳儿里塞了一簸箕烧红的碳般,烧得她脑浆沸腾,连东南西北都摸不清楚,一头碰翻在阳阁院子里遮天蔽日的桃树底下。
毛迷迷晕得眼前一片五彩斑斓,迷迷糊糊间想起还在半山腰时与沈奕的对话来,又痴痴地笑了。她慢吞吞从地上爬起,顶着金星直冒的两眼,在昏暗的院子里摸来摸去,终于摸到了一扇木格门,轻轻一推便进了屋里,爬到床沿一屁股坐下,倒头便睡了过去。
江云书自毛迷迷离开后便一直有些郁郁寡欢,他自然知道毛迷迷不是他要的人。江家怎么说都是名门大派,玉虚真人虽无子息,座下各位弟子却个个出类拔萃,要联姻怎么也要从这些弟子当中挑选。这次来是要给江玉妤择婿,且专门就是冲着沈奕来的,毛迷迷充其量只能算个三代弟子,甚至连练气的门坎都没有摸到,就算他对这小丫头再怎么有好感,父亲也是决计不会答应的,至于薛凝碧,倒也是个不可多见的美人了。
待到月上中天,玉虚真人设的筵席也散了,几位长辈有意无意撮合江云书与薛凝碧二人,便叫她带江云书去住处,江玉妤因为没见到沈奕,窝了一肚子的火,酒席吃到一半便自己找去歇息的地方了。
皓月冷辉遍洒大地,落在这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身上,只是两相无言以对,静得可怕极了。薛凝碧默默揉着肚子把江云书领到卧房前,才开口客套道:“少阁主,今天的饭可还合胃口?”
“饮剑山自产灵果仙馔怎有不合胃口之理呢?”江云书笑道。
薛凝碧道:“迷迷那丫头又自己回房不出门,好东西摆在跟前都不知道珍惜。”
“迷迷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江云书不急不缓道,谁知薛凝碧闻言,渐渐眯起了眼,她道:“江云书,食月兽不是随便能送人的。”
“薛姑娘若是喜欢,改日江某送你一对也无妨,只是为报迷迷的救命之恩,不送贵重些不足以言表我心中感激之情啊。”江云书道。
薛凝碧哼了一声,伸手从怀里摸了摸,掏出一只从酒席上顺来的苹果,放到嘴边咔嚓咔嚓啃了起来:“兽塔里又不是没有食月兽,我又不是没有见过,少阁主与其想着怎么讨好一个姑娘家,倒不如实在点,别整那些虚的。”她说罢,朝江云书摆了摆手,便揣着一兜装给毛迷迷的仙果朝阳阁而去。
江云书脸上挂着股淡淡的微笑,一直目送薛凝碧离开,才渐渐垮了下来,他沉着脸推门入内,正解衣服上的扣子,忽然眉头一挑:“谁!”
一片昏暗的屋子里传来清浅的呼吸声,那呼吸声从内室而来,不似伪装的。
江云书憋着股无名大火快步绕过屏风进了内室,只见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床上四仰八叉扑了个人,那人睡得香甜,连套在脚上的鞋子也没脱,黑暗之中,江云书依稀辨出那脚上套的是一只小巧精致的绣鞋,心里火气也灭了一半,他低头看着那个人影,忽然伸手握住了翘在床边的一只脚。
毛迷迷睡得正香忽然被人拉住了脚,顿时惊醒过来。她还以为自己睡觉被鬼拉脚了,吓得没命扑腾,没留神一脚正中江云书面门,黑暗中只听见一声闷哼,随即摔到地上的江云书咬牙道:“你找死吗!”
毛迷迷被他这么一喝,顿时清醒过来,只是屋子里黑得很,什么都看不清,她紧张得结巴道:“你你你,你是谁?”
江云书一听这声音,顿时气笑了,他抬手扶额,伸手又够住毛迷迷的小脚,将她整个从床上拉了下来,一字一句道:“毛!迷!迷!投怀送抱有你这么粗鲁的吗?”
毛迷迷摔下床,一咕噜滚进江云书的怀里,原本还有些瞌睡,此时早已烟消云散了:“江云书你瞎说八道些什么呀?我睡个觉招你惹你了?”
江云书扣住毛迷迷一双手,低头直直看进毛迷迷眼里,黑暗之中,只听他低沉的嗓音如微风划过湖水般荡漾:“那你说你睡觉睡我床上来,不是投怀送抱是什么?嗯?”
毛迷迷坐在江云书腿上,被他嗯得身子抖了抖,她道:“江云书你别使坏啊!你要敢耍流氓我……我……”
“你什么?”江云书坏笑道:“你就嫁给我吗?”
毛迷迷闻言浑身如遭雷劈一般,她哭唧唧道:“你胳膊断了我不嫁。”
江云书刚腾起来的兴致被毛迷迷一句话压回了五指山,他没好气道:“我胳膊好着呢!你别乌鸦嘴。”
毛迷迷扁着嘴不说话,眼泪已经在眼眶里头打转了,江云书知道她心里害怕,也不使坏了,只是也不放人,搂着怀里这个乌鸦嘴吧唧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