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冉便又笑眯眯地推着毛迷迷一家店铺一家店铺地比对。
毛迷迷虽然老大不情愿,可比起回江家,她更愿意跟着白冉当跟班。
一高一矮俩人从上午一直对到了正午,白冉做事认真细心,丝毫没有要吃口饭歇歇脚的意思。眼看日头逐渐西斜,毛迷迷撑不住了,她道:“白师兄,我饿了。”
“迷迷,修道之人不可执着于口腹之欲。”白冉头也不抬,继续走向下一家店,毛迷迷赶紧拖住他的袖子:“我知我知!修道之人当然不可执着于口腹之欲,可是我连道的门槛都没摸进去,现在还是凡人一个。真的比不得你们这些仙家,再不吃饭,我就要饿死啦!”
白冉蹙着眉头嫌弃地看了毛迷迷一会儿,才道:“也好,就先吃饭吧……哎呀!糟了!”
“糟了?什么糟了?”毛迷迷不明就里,白冉急道:“二师姑今天要去江家见礼,我出来这么久,她一定等得着急了,快快快!快随我来!”说罢拉着毛迷迷就要走,但毛迷迷两脚就地一刹,差点没把白冉拽个跟头。
“我的小师妹小祖宗啊!你怎么不动了?”白冉问。
毛迷迷摇头,一边将手从白冉手里头挣开,一边道:“我不去。”
“你不去?不是说好了要找小师叔的吗?小师叔也要去江家的,你这会子犯什么拧?乖,跟师兄走。”白冉不由分说,拖着毛迷迷就朝沈家去,任凭毛迷迷一双脚跟把脚下的青石地犁成沟渠,也奈何不得他分毫。
毛迷迷出江家时,是铁了心不想再去的,江家虽然也是个修仙世家,却不比饮剑山不食人间烟火,那儿的人不管再怎么修行,道行再高,说白了还是市侩的俗人一个,毛迷迷又怎么会看不出来春眠背着自己嘴里念叨着什么诅咒的话呢,她就是不回饮剑山,也不想去飞星逐月阁了!
想到这儿,毛迷迷两眼一闭,心一横:“白师兄,你别逼我!”
白冉笑道:“小师妹,这可是你在逼我啊,我逼你什么了?”
毛迷迷哼道:“你逼良为娼啊。”
“什么?我哪儿有?”白冉正被毛迷迷的话惊得回头,就见毛迷迷张开一张大嘴,扯破了嗓子喊道:“救命啊!来人呐!逼良为娼啦!”
要是在深山老林,毛迷迷就是喊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来看一眼,但这儿可不是饮剑山,这儿是云州最繁华的街道!
毛迷迷一句话喊出口,立时便有上百人前来围观。
白冉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冠玉似的一张俊脸顿时涨成了煮熟的章鱼,他立刻拽着毛迷迷往边上躲,奈何他拉着人往哪儿躲,来围观的人便往哪儿挡,当中夹杂着咒骂声,喊打喊杀地。
白冉虽说和沈奕一般年纪,到底脸皮嫩,被一群人围着骂没几句,整个人便软和了,他泫然欲泣道:“各位乡亲,我真的没有逼良为娼啊!”
围观群众闻言,又看向一直被他拽在手里的毛迷迷,后者立即添油加醋胡编乱造道:“他骗人!他是我哥哥,我家中爹娘去得早,以至于我这个好吃懒做的哥哥今年二十了还没说上一门亲事!唯独他一张脸皮生得好,骗了个姑娘回家生米煮成熟饭,可是嫂嫂家里嫌贫爱富,说他拿不出钱来就要告官抓他!所以他今天特地打扮齐整,要拉我去青楼……卖了!呜呜呜呜……”
白冉张着嘴听毛迷迷噼里啪啦瞎说,说得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地,他结巴道:“没没没,没有的事!各位各位!我是她的师兄,不是她哥哥!我只是要带她回家,不是要卖啊!”
毛迷迷嘤嘤哭道:“乡亲们你们看,他心虚了!正所谓长兄如父,如果兄长能够娶得娇妻从此幸福,我这个当妹妹的尽一尽孝也是应该的!”
白冉差点没跟着毛迷迷一块儿哭出声来,他道:“迷迷,你,你好毒!”
毛迷迷举着花黎当手绢儿擦眼泪,她打小一个人过来,深谙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之理,眼泪是说来就来,白冉这张白纸碰上她这根老油条,哪儿还有翻身的机会?她躲在花黎后头朝白冉做了个鬼脸,白冉见了,便要去抢花黎:“你们看!她装哭!”谁知手刚沾到一点儿,毛迷迷便连人带猫摔倒在地,周围人群立刻一拥而上,将白冉团团围了起来,嚷嚷着要报官惩治罪恶。
白冉虽修仙问道斩妖除魔,但道术岂能用在凡人身上,他一边按捺着对毛迷迷的愠怒,一边在人群里找她,谁知毛迷迷早已不在人堆里,这会正站在人群外朝他扮鬼脸。白冉怒道:“你别跑!”
“什么别跑?你怎么做人家兄长的?快随我去见官!”人群里叠声地叫着,没一会儿功夫,就把白冉给带走了。
毛迷迷松了口气儿,搂着猫子朝与白冉反方向走,一直到听不见人声了,她才钻进胡同巷子里,寻了一家面馆坐下来吃面。
虽说是面馆,却也不是什么大正经馆子,只是一户人家在巷子里开了个墙洞,在墙洞处收钱拿号,客人进门吃面,吃完便走的小摊子罢了。
毛迷迷要了一碗云吞面,见店里有用猪油炸酥脆了的小鱼干,便也点了一碟,揣着花黎进了院子,选张小桌坐了下来。
负责上菜和招呼的是店老板,老板娘从墙洞见毛迷迷带了只睡猫,特地将小鱼干先炸好,满满地盛了一叠让店老板端上来。
店老板是个矮胖的汉子,见毛迷迷手不离猫,不免笑道:“姑娘这么喜欢猫呢?这天儿有些热,抱怀里不捂汗么?”
毛迷迷一想也对,便把花黎放在桌上,店老板道:“姑娘您这猫怎么这么乖巧,怎么动都不行?内子也喜欢猫,可从没见过这样的。”
毛迷迷道:“我的猫昨天为了救我受了伤,现在在养伤呢,一时半会醒不来……”就在毛迷迷说话的当儿,花黎粉红的鼻子抽动了起来。
毛迷迷惊道:“啊!”随着她一声惊叫,某只睡了两天的花猫儿睁开了碧绿的双眼。
“花黎你醒啦!”毛迷迷叫道。
花黎抽抽鼻子,脸上花白的胡子跟着抖了抖,张嘴喊了一声:“喵呜!”
毛迷迷瞪着眼看他从桌面挣扎半天没起来身子,还执着地伸出爪子去够放在边上的炸鱼,不免叹了口气:“早知道有小鱼干你能醒,我就用小鱼干叫你了。”这是何等的执念啊!她见花黎拿爪子也够不起小鱼干,只好帮着拿起一只,塞进他那张猫嘴巴里头:“吃吧,你两天没睁眼了,我还以为你要睡一辈子呢!”
毛迷迷唉声叹气的当儿,花黎叼着小鱼干嚼得津津有味,吃完一条好似又活过来似地,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地站在桌面上,两条前爪一塌,搂着那叠小鱼干吃得喉咙呼噜呼噜响。
端面过来的店老板见了,怪道:“这猫也像小孩儿似地护食呐?”
毛迷迷甚至懒得解释这其实是只有四百五十年道行的猫妖,只是接过面碗,跟着花黎一块儿呼噜噜吃面,一人一猫吃完,各自擦嘴抹脸,毛迷迷十分自然地搂起花黎要走。
“迷迷,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花黎忽然道。
毛迷迷一愣:“你是猫啊。”
“我是猫那也是公猫。”花黎道。
毛迷迷噗嗤一声笑道:“黎黎,要不是这两天都是我把你搂得紧紧地,你还能是公猫?”她说着摇头否决:“公猫?不存在的!”
花黎一头雾水:“你说啥?你解释!本大仙要你解释清楚!”
毛迷迷伸手按着他的脑袋低声道:“你小声点,小心被人发现了!”等把花黎带出面馆,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毛迷迷才道:“那天在斛珠楼,我被江云书带去飞星逐月阁了。”
“什么!你把我带去了飞星逐月阁?然后呢?”花黎追问。
毛迷迷憋着笑道:“然后嘛,江云书说你是公的,以后跑出去花天酒地可不好,要把你咔嚓了。”
“咔嚓?”花黎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什么是咔嚓?他要杀了我吗?”
不愧是黄石坡的花黎大仙!毛迷迷心里头肃然起敬:“咔嚓以后公猫俩字儿里头还得添个公字,这还不明白吗?”
公猫俩字儿里头还得添个公字?花黎喃喃着念道:“公……公……猫,公公猫?”他话一出口,顿时恼羞成怒起来:“毛迷迷!你个扫把星!挨千刀的!竟然敢把本大仙……我要咬死你喵嗷!”
毛迷迷脸上正带着笑呢,冷不防花黎一爪子挠在下巴上,顿时花容失色,吓得夺路而逃。
花黎狞笑道:“你别跑!欠我的小鱼干还没还呢!站住!”他喊罢想起自己现在法力不够还是原形,又赶紧住了嘴,只喵喵嚷嚷着一路从巷子里追到大街上。
毛迷迷捂着脸提防被花黎毁容,从巷子里直接冲了出去,岂知慌不择路下她捂着脸更看不到路,一脑袋撞在了路人身上,顿时撞了个人仰马翻。
毛迷迷连忙起身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
那人却并不生气,只是哑声喊道:“迷迷。”
毛迷迷闻言睁开双眼,差点哭出声:“沈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