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迷迷猫着身子跟花黎蹲在角落里,只听见如野兽嘶吼般的低鸣回响在甬道内。
“这僵尸不喜欢见光。”花黎小声道:“再往里去怕是不行,我猜这地宫里头这玩意儿多得是,就算你现在道行高了,也对付不了这么多,咱们还是先撤,再从长计议,如何?”
毛迷迷想了想,道:“可是过几日我就要回饮剑山了。”
“你要送命自己去,我可不奉陪!”花黎说着,从毛迷迷怀里头蹿到地上,沿着回去的路走了两步,转头看毛迷迷。
漆黑的甬道里,花黎一双猫眼绿油油,亮晶晶,仿佛两盏小灯笼。
毛迷迷还没来得及叫他闭眼,那待在甬道里头的僵尸便疯喊起来,朝花黎直扑而去。
“花黎!”毛迷迷大声喊道,却不见花黎回应,只听见花黎和甬道里的僵尸缠斗撕咬声,渐渐朝甬道深处去了。
地宫内渐渐安静下来,毛迷迷站在原地,一点动静也不敢发出,在如此漆黑压抑的地方,身边又没有花黎相伴,她的感官被这恐怖的黑暗无限放大,几乎听见地宫遥远的某处有什么东西在撕咬咀嚼的声音。
毛迷迷浑身哆嗦着,回头想走,但她一转身,也只是见到和眼前别无二致的漆黑景象,没有花黎,她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宫里头彻底迷路了!
饮剑山阴阁内,白冉晨起替沈奕打了清水洁面,刚进门,就见原本一直高烧昏迷的沈奕已经起身。此时他正独自一人坐在床头,衣冠楚楚,似乎才一转眼,病就已经好了。
“小师叔?”白冉不敢置信地唤了一声,沈奕没有回答,只两眼鳏鳏看着眼前,但床上并没有再放别的东西,他空落落的双眼里,不知究竟看见了什么。
白冉不放心,放下水盆走到床前对沈奕道:“小师叔,你,你好了?”
沈奕缓缓转动眼珠,看向白冉,白冉此时才发现,远看着沈奕确实像平常一般,但此时走近了细瞧,他的嘴唇上仍旧干得发白,面色透出一股病态的绯红来,他道:“小师叔,你要不要喝点水?或者再躺一会儿吧,你身上伤口还没结好疤,别乱动扯破了。”
沈奕眨了眨眼,这才张口道:“什么时候了?”
“天还没亮呢,这会儿还早,你再躺会吧。”白冉劝道。
沈奕摇了摇头,掀开被子起身下床,他一身的清隽风骨裹在霜白的弟子道服内,仿佛一阵风儿吹来便会倒下。
白冉实在担心,只期期艾艾跟着他,边跟边道:“小师叔,你还是回床上歇着吧,你伤还没好,要是出了什么事,我……”
“你不必跟师公交代,我自会向他请罪。”沈奕轻描淡写道。
白冉差点急哭出来:“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请罪?再请你命都没了!听话啊小师叔!”
沈奕道:“我要去云州。”
“你和江姑娘的亲事咱们都说定了的,不着急去看她!”白冉说着,去拉沈奕的胳膊,被他轻轻推开,沈奕道:“我不找她。”
“那你找谁?”白冉问。
沈奕眼中浮起一丝哀伤和痛苦,但他一句话也没讲,只是轻轻抬手,一直搁在台上的逐尘便飞至眼前,嗡鸣阵阵。沈奕道:“迷迷。”
“迷迷?你找那丫头干什么?大师伯和二师姑都去了云州,她自有师父师姑管教,你还是担心自己吧!”白冉说罢,又伸手去够沈奕的胳膊,沈奕侧身避过,一双剑眉渐渐沉下:“她出事了。”
白冉正分析着沈奕话中含义,一不留神,便见他长虹贯日,驾着逐尘破风而去也。逐尘脚程极快,这会儿要追,怕是得追到云州去,白冉没好气叹了一声,垂着手去将放好的清水又端出了门。刚走到院门口,就见薛凝碧双手插着腰像一把大茶壶似地站在跟前儿:“师兄!小师叔怎么走了?”
“我哪儿知道?他说迷迷出事了,这青天白日介的,迷迷好端端待在云州,有大师伯和二师姑照顾着,哪里会出事啊?他怕不是做噩梦魇着了,以为迷迷死了给他托梦呢!”白冉说着,将手里水盆中的水哗啦一下冲进花坛里头,那水倒得太急,冲倒了一小片正开着的虞美人。
“迷迷出事了?”薛凝碧脸色一变:“我得去瞧瞧!”
“哎!怎么你也要走啊?”白冉拿着个盆儿看薛凝碧也御剑走了,顿时没了脾气,干脆一屁股坐在了院门口石麒麟的脑袋上。
毛迷迷被一阵哒哒的回响声惊醒时,已在黑暗中不知待了多久,从她和花黎在地宫内走散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久。要是天亮了,莫云一定会发现她不在江家,若是江云书大张旗鼓找起人来,一定会发现她在地宫里。
可若是这样的话,怕是要被当成奸佞直接处决了吧?毛迷迷这般胡思乱想着,背靠着墙根,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方才将她吵醒的哒哒声并未随着毛迷迷神志的清醒而减弱,事实上,这声音十分清晰,但在一片黑暗之中,实在叫她分辨不出,这是什么东西,或者说什么动物发出的声响。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感到地宫深处一股彻骨的冰寒渐渐扑面而来。毛迷迷抬手搓了搓胳膊,心道,既然在地宫迷了路,干脆就硬着头皮走到底,也总好过待在原地等死。若是被江云书找到了,还不能解开白僵与阿霁之谜,那她真是白瞎了这么些天的辛勤努力了!
毛迷迷打定主意,便深吸口气,朝着那发出哒哒声的方向走去,虽一路背面贴着冷冰冰的墙,但过度的紧张还是使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背后湿哒哒黏糊糊的,十分难受。
随着毛迷迷朝发出哒哒声的地方靠近,那声响变得越加清晰起来,但毛迷迷走到一半,哒哒声忽然又停了下来,似乎在这黑暗之中,有什么人正观察着毛迷迷一般。
毛迷迷一听声音停了,也停下脚步,这种情况下,再要靠近她实在是不敢,更何况在这么黑的环境里头,若是能看见……
她伸手摸向胸口,自从离开毛家村,毛迷迷几乎每天都会在身上带一支火折子,一来方便照明,二来,若是出了什么事,在野外生火方便,总好过敲石头。
只是,如果她现在用了火折子,无外乎两种可能,在甬道里头和僵尸狭路相逢,或者只有她自己。如果碰到的是后者,那点了也就点了,可如果是前者,她可快不过僵尸,要保命就得把火折子扔掉,但火折子若是被扔了,那就是真的没有一点光亮了。
毛迷迷按着心口处那小小一支火折子,心里半桶水叮咣响,打了半天主意,不等毛迷迷掏火折子,那哒哒的声响又再一次响了起来。
毛迷迷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地盯着发出声响的方向,只是手边没有灯笼之类的东西,单凭一根火折子,是看不到太远的。
但这个声音,不像是僵尸能做到的,毛迷迷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照照看,万一发现出口也好赶紧离开,否则再耽搁下去,一旦莫云发现她失踪了,事情必然要闹大!
那可就麻烦了!
她这般想着,便赶紧掏出了火折子,一边打开竹帽,一边伸手朝眼前照去。
先前花黎和僵尸缠斗着与她走散以后,毛迷迷在黑暗之中又自个儿摸着走了不少地方,这会子也不知是走到了哪里,但当火光照亮眼前一切时,毛迷迷还是惊了一跳。
在她跟前出现了一扇数十尺高的大门,这门照旧是石头的,却被人为打磨得无比光滑,上头嵌着拳头大小的门钉,在这一点幽幽的火光下,折射出绚烂的紫色光芒。
毛迷迷上前细看,发觉门钉是以水晶打磨而成,这石门也并非寻常石头,而是整扇的玛瑙。
江家的财富实在是叫人有些吃不消啊,竟然用在这种地方,何其铺张,何其浪费!
不过到底是人家的钱财,与毛迷迷半点不相干的,她只是小小地感叹了一番,正要上前推门,忽然听见野兽的嘶吼声,这声响一听,便不必多想,她转头便见两只浑身白毛的僵尸从甬道尽头狂奔而来。
毛迷迷一颗心都吊起,千钧一发之际,那两头白毛僵尸停在了十尺外见方之处。毛迷迷吓得直喘,待到心情平复了,才举着手里烧了半截儿的火折子凑近去看。
那白僵见到火光便狂性大发,但不论这两头僵尸如何疯叫,始终不敢再靠近些,毛迷迷低头一瞧,才见脚下的地面密密麻麻铺了层层的糯米,那糯米有新有旧,满地都是,就连墙面上也都是用糯米与碳粉拌匀调和后再糊的面儿,那些僵尸没有下脚的地方,自然半点不敢靠近。
在这地宫里头到处都是僵尸,可却偏偏要在这一处倒上糯米,那里头如果没有至宝,毛迷迷是一点也不信的,但在进门前,她还是从地上捧了些糯米装在袖囊里,以备不时之需。
她装完糯米,再度走到石门前,只听见哒哒的声响从这石门后头传来。隔着一层石门听那声音,时重时轻,时疾时慢,快时如疾雨敲伞,慢却又似滴漏声声,毛迷迷听在耳朵里,却实在分辨不出是什么人或物隔着墙在敲东西,终归还是要开门一瞧的。
她伸出手去,凝神静气,缓缓推开了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