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霁支着下巴一脸宠溺地看着毛迷迷，嘴上却说：“你这种凡夫俗子怎么能跟我比呢？我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啦？你比我多个眼睛还是多个嘴巴？”毛迷迷反问道。
阿霁哼了一声：“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我不管那么多到时候死的人不就是我了吗？你一定有事情瞒着我！”毛迷迷道。
阿霁出奇地沉默了好半天，才有些迟疑道：“我就算告诉你也是没用的。”
“为什么嘛！”毛迷迷大声问道。
阿霁被她追问得不耐烦了，大吼道：“我怎么知道啊！我在底下待了这么久，每一个下来的人最后都死了！每一个！只有我在那底下苟延残喘活了下来，我怎么知道我竟然能活这么久？你问我，我问谁去！”吼完话，她脸上狰狞的表情又放松下来，像是不曾发过脾气一般，仍旧满面春风，笑眯眯地。
倒是毛迷迷被她这么一凶，终于冷静下来：“照你说的，这种菌类长在人的血肉之躯上，但凡被寄生之人全都无一幸免，可你却还好端端地活着，一定有什么地方不一样！”毛迷迷道。
“不一样？是不一样，你没看见我现在成了什么鬼样子了么？”阿霁指着自己的鼻尖阴阳怪气笑道，她在地底下待了数月，穿在身上的衣服被地下的湿气沤得破破烂烂，露出的胳膊上也是东一片疹子，西一块儿烂肉，何止是鬼样子，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女鬼了！
毛迷迷道：“你是因为待在地底才会这样的，等我带你回了山……”
“不可能的！”阿霁叫道：“你带我去饮剑山，倒不如把我扔在这儿自生自灭，我出去，所有人都得死！”
“那你刚才还让我带你走？”毛迷迷问。
阿霁轻轻挠了挠一直握在手心里的骨头，毛迷迷先前带她出来，也没对这事儿上心，这会儿见她对一根人腿上卸下来的腿骨如此痴迷，不由得脊背发寒起来。阿霁手里那段腿骨也不知道被她拿在手里把玩了多久，通体油光水滑，一层厚厚的包浆在外头，若不是外表像腿骨，毛迷迷真不会当成是人的骨头。阿霁把玩够了那截腿骨，才道：“我不是要回流云镇么？”
“可你回了流云镇，其他人照样要死啊！你难道要诺儿和月姑都给你陪葬吗？”毛迷迷皱着眉头问道。
阿霁闻言，垂下眼皮子睨了毛迷迷一眼，那眼神似鬼魅般尖克，但仅仅只是刁钻地在毛迷迷脸上剜了一下，便收回掩藏在枯发下的双眼之中：“人活着那么累，死了不是更好？他们两个一个吃苦吃了一辈子。一个年纪还小，日后也是吃苦受累的命，现在死了，省得日后再受人间无边业报，岂不自在？”
“你疯了？虎毒不食子啊！”毛迷迷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子，或者说，这地底下数月的折磨，已经让她连自己曾为人母这一事实都忘却了。
阿霁嗤笑着说道：“你才知道啊？”
毛迷迷语塞，只得背着手绕着阿霁打转转，一边走一边说：“都这个时候了，怕是天都已经亮透了，江云书一定已经知道我不见的事，找到地宫来也只是迟早的问题，我得想个法子脱身才是！”
阿霁被苍蝇似的毛迷迷绕得心烦意乱，疯劲儿一上来，对着毛迷迷的后颈就是一记手刀。
毛迷迷对她没有防备，一下子就被打晕过去，阿霁捞住她，将她平放在地上。看着毛迷迷那张和柳卿卿过分相似的脸，实在叫人不得不怀疑毛迷迷和柳卿卿是不是当真有血缘关系，但若要证明这一点，其实也不难。
当年柳卿卿取走浮沉珠后，为将其化为己用而强行吞服炼化，常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但柳卿卿例外。这一例外实在是石破天惊，以至于日后她被江远山重伤后，仍能一息尚存，但浮沉珠并不在柳卿卿体内。这原本该存在于她身上的东西在她假死之后彻底销声匿迹。现在想来，最大的可能便是柳卿卿与人相恋，在她体内的浮沉珠同精血结为胎儿，十月满怀呱呱坠地，成了这个迷迷糊糊的毛迷迷。
若是将她的血肉吃下肚去，分得浮沉珠一二功力，又何惧身上这些朝生暮死的菌类呢？
阿霁缓缓伸手靠近毛迷迷的脖子，活人久违的体温暖融融地，显得她十指凉如凝冰一般，那层薄薄的肌肤下隐藏着她渴望已久的人血。
如果杀了毛迷迷，是不是就可以摆脱行尸走肉的现状了呢？阿霁这样想着，忽然看见握在自己手里的腿骨，不免笑道：“你还以为我真能说话算话？吃了她，我未必不可得道，放着这么大好的机会不要，难不成我和你一样蠢？”她这般自言自语罢了，却当真没有再看毛迷迷一眼，只是抚摸着手里的腿骨，一直到毛迷迷醒了过来。
阿霁道：“饮剑山的女修睡相都跟你一样？打呼噜流口水，还挠肚子。”
毛迷迷迷迷糊糊抬袖擦了擦嘴角，阿霁见她这么呆，又笑道：“喂！你想不想活啊？”
“想！”即便才刚刚醒转，毛迷迷还是意志清晰地点头。
阿霁道：“那你上去，取两滴柳卿卿的血来。”
毛迷迷点了点头，正转头往上，忽然回过味来：“你让我去干嘛？”
“取柳卿卿的血啊！”阿霁道。
“取血干嘛？”毛迷迷问。
“废话这么多干什么？要想活命，我就是叫你取柳卿卿的首级下来，你也得照做！明白了吗？”阿霁说罢挥了挥手，也不管毛迷迷答不答应，便又自顾眺望着眼前成山成海的糯米，时不时诡异一笑。
毛迷迷瞧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但眼下跟前能说话的就只有阿霁了，要是把阿霁打晕，她可真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了。想到这里，毛迷迷抬手摸了摸后脖子，也不知刚才是怎么睡过去的，醒来脖子酸得很，莫不是落枕了？毛迷迷摇了摇脑袋，酸得眼睛一眯，随即想起什么，有些疑惑地看向正背对着自己的阿霁，这会儿人家还在跟自己亲爱的小骨头你侬我侬呢！
毛迷迷道：“取多少啊？”
阿霁头也不回，只道：“又不是拿来吃，你拿针扎一下就好。”
毛迷迷心头疑雾渐浓，但还是照做了，等她取到了柳卿卿的指尖血后，阿霁伸指一蘸，将那滴血点在了毛迷迷下唇：“柳卿卿血液里头有浮沉珠的功力，虽不强盛，要压制你身上的这点东西还是勉强可以的。”
“那我能出去了吗？”毛迷迷问。
阿霁点了点头：“但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出去的。”
毛迷迷迟疑了一下：“那你也要答应我，要离人远远地，不能伤到别人，不然别怪我把你遣送回来！”
阿霁笑道：“怎么你们人都喜欢提条件呐？”她话音刚落，脸色就变了，毛迷迷缓缓后退，道：“你不是阿霁。”
阿霁只稍稍惊慌，便又恢复了平静，面上还是疯疯癫癫的笑，但瞧着格外渗人，她不是人，那会是什么？
“我还以为你很好骗呢！”阿霁说道：“我的确不是阿霁，不过你可以把我当成是她。”
“既然你不是阿霁，那我就不能带你离开！”毛迷迷叫道，说罢便取出蔫儿坏，要飞出气室去，阿霁疾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你敢独自离开！”
毛迷迷没料到她动作这么快，吓得一声惨叫，阿霁夺过她手里的蔫儿坏，随即将它扔了出去，掌心里头直冒青烟，毛迷迷离得近，几乎能闻到一股烧焦了的肉味。
阿霁拧着眉头，面上神情凶如厉鬼：“我替你压制病情，你居然想独自离开？你可真是了不得啊！”说着紧紧握着毛迷迷胳膊的手指收拢起来，毛迷迷只觉骨头一阵剧痛，仿佛要在阿霁手里被她揉成齑粉一般，她叫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阿霁问。
毛迷迷道：“我的意思是，我先前问你是不是阿霁，你明明把话都答全了的，可你又不是她，你究竟是谁？”
“我？”阿霁念了一句，忽然松开手：“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啊，我只知道阿霁，还有岳覃。”
毛迷迷听了个稀里糊涂，只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既不是阿霁，也不是人，至于她口中的岳覃，她更是听都没听说过：“你说过见了你的人都要死的，你出去干什么？报仇？还是有什么目的？”
阿霁思绪渐渐收回，她看向毛迷迷，朝她咧嘴一笑：“我先前还不想跟你提，不过既然你问起了，当然是好玩儿啦！”
“好玩儿？你去了外面，见一个死一个，见两个死一双，就算外头的世界再怎么大，也早晚会变成地底下那样，到时候，你还不是活在尸山血海里？”毛迷迷道。
阿霁理了理鬓角稻草似的头发，对毛迷迷道：“你说话怎么跟阿霁一样讨人厌呢？嗡嗡嗡地吵个不停，信不信我杀了你？”
“你杀啊！杀了我看谁带你出这气室，那座石门只有我推得动，外头都是行尸走肉，你出去就是个死！”毛迷迷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