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迷迷浑浑噩噩睁开双眼,只见花黎蹲在边上正舔着爪子,浑身上下的被毛早已干透,只有爪子尖上一点湿乎乎地。江云书和沈奕各踞一方,但见她醒来,皆松了口气儿。
“迷迷,你还好吗?”江云书紧张地问道:“是我不好,我不该意气用事害你受罪!”
毛迷迷张了张嘴,却感到嘴里像是吞了一把稻草一般,干干涩涩,她回味了一下,抬手从牙缝里抠出一根黄白的猫毛来。
毛迷迷愣了好半天,才忽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坐起:“花黎!”
花黎舔爪子正舔得起劲,冷不防毛迷迷一声爆喝,吓得四爪抓地,背都弓了起来:“干嘛!”
“你往我嘴里喂了什么东西?”毛迷迷抬袖使劲儿擦嘴,忽觉喉头刺痒难耐,咳嗽了两声,又吐出一团湿乎乎的黄毛来。
花黎惊吓过了之后回过神来,只玩味道:“迷迷啊,吐毛球的滋味如何呀?”
毛迷迷伸手将花黎够在手里,掐着他的脖子道:“你干什么了?”
“迷迷!不可放肆!花黎是你的救命恩人。”沈奕道。
毛迷迷看向沈奕,有些不明白沈奕什么时候跟花黎站在了一起,先前这两个不还是一个逃一个追,势同水火的么?“小师叔,花黎怎么救我了?我记得是我去救他呀!”
花黎咳嗽着哼道:“你那叫救我?你没把我淹死算猫爷我命大!我好心拿我的内丹救你,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毛迷迷怔怔听着,松开了手:“你拿你的内丹救了我?”
“嗯!”花黎得意点头:“还不跪下谢恩?”
毛迷迷抬手就是一巴掌,正挨着花黎的脑袋削了过去:“你把我变成猫算个什么事儿!”
花黎喵嗷一声蹿到沈奕脚边:“沈道长救我!”
“迷迷,你方才在湖中溺水,花黎是用内丹救你。”沈奕道。
毛迷迷尤不觉解气,只道:“我也没答应他用内丹救我啊!我死就死了……死了一了百了!”
沈奕不语,弯腰将花黎从地上拾起:“他四百五十年的道行如今都在你身上了,非月圆之夜不得取回,这些日子你要好好照看花黎。”
毛迷迷扁着嘴上前:“要等到月圆?今天才不过月初,还有小半月要等?”
沈奕点了点头,毛迷迷哼哼唧唧着,还是伸手把花黎从沈奕怀里拉了出来,揣在自个怀中:“行行行,不就是接个祖宗伺候着么。”她说着又看向一脸歉疚的江云书:“江云书,江少阁主,算我求你行行好,就别再动花黎了,他真不是坏妖。”
江云书道:“我知道,况且我要他的命也不划算,他姐姐有近四千年道行,江家怕找不出能与她抗衡之人。”
毛迷迷叹了口气,江云书便就是这么一个权衡利弊之人了,不过好在这么一顿闹腾,花黎的小命算是保住了:“那我跟小师叔回家了。”说罢便要走向沈奕。
“等等!”江云书喊道:“你跟他回家?回哪个家?”
毛迷迷想了想:“我们聚华凝气派远道而来终归是客,怎么好一直叨扰下去,肯定是跟小师叔二师姑走啊!”
江云书眯起眼来,忽然展颜一笑:“既然远道而来,自然是我飞星逐月阁的座上之宾,我岂能不盛情款待?就先在江家小住几日,云州与饮剑山远隔千里之遥,风土人情大有不同,既然来了,就当是散散心也好。”
沈奕皱眉道:“我来云州只为查案,不为散心。”
见沈奕不给面子,江云书也不气恼,只对毛迷迷道:“沈师兄自然有要事在身,迷迷身子弱,今日又溺了水,只怕照顾不周要生病,还是留在江家的好。”
毛迷迷道:“我挺好的呀,既然小师叔和二师姑都要住沈家,我怎么好例外呢,我就跟着住沈家吧!”
江云书闻言有些失落:“那好,你这几日注意些,若是再生病,回山又要耽搁了。”
毛迷迷有些感动,虽说江云书性子也固执,可她始终相信,凭自己的姿色,实在是不堪入他慧眼的,早晚他会找到值得自己喜欢的人,她点了点头,拉住沈奕的袖子,便跟沈奕一道离开江家。
出江家大门时,毛迷迷道:“小师叔,我……”
“回去再说。”沈奕不动声色道。
毛迷迷乖乖闭上嘴巴,一直跟沈奕回到了沈家,才道:“我是想说阿霁姑娘之事。”
“我知道,但你绝不可在江家提起此事。”沈奕道。
“为何?江云书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啊。”毛迷迷不解问道。
沈奕摇了摇头,但见沈艳和两个师侄仍未回来,只领着毛迷迷进大门,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江家如此基业,即便当真害死了一两个人,也是不痛不痒,只不过此事未必只涉及个人,且传出去有损江家声誉。即便江少阁主如何通情达理,也断不能因你而通融一二的。”
毛迷迷点了点头:“如果阿霁姑娘当真跟江家有关,那这事情就难办了,毕竟阿霁姑娘跟毛家村的僵尸有牵连。”
“查案归查案,切不可牵累他人,花黎今日算是死里逃生,若不是他救你一命,即便当真有长姐撑腰,也未必能活着离开江家。”沈奕看着毛迷迷怀里的花黎,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花黎垂下耳朵眯起眼睛,享受地呼噜了两声,忽然道:“可你们说的那位阿霁姑娘跟江家有干系,这事儿可是板上钉钉没跑儿了的!我在姓江的婢女屋里头发现了跟你们要找的线头一模一样的线,那女人当时正在销毁,若非心虚,怎会偷偷摸摸做这种事情?”
毛迷迷刮了刮花黎粉红色的鼻头:“你只看见她烧线,怎么知道她真是心虚造成的?你可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花黎摇了摇头:“我就记得她叫姓江的少阁主,那屋子里放了很多丝线布匹,像是婢女平日里待的屋子吧?”他毕竟住惯了黄石坡的洞府,对外头人世间的规矩一窍不通,毛迷迷对这些深宅大院也着实不懂,倒是沈奕听出些门道来:“那是耳房,主屋左右各有一间,如同人首两侧双耳一般,通常是给辈分较小的人住,不过江家如此之大,旁系亲属又少,自然首先给近身婢女住下。”
毛迷迷想了想:“难不成是春眠么?”
“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花黎问道。
毛迷迷道:“我也不是很确定,因为我在江家的时候,江云书只指派了春眠照顾我,他平日里在江家也是独来独往,并没有家丁或婢女跟随,我想春眠应该是他信得过且较为亲近之人吧?”
花黎道:“管她叫春眠还是夏醒呢,那女人一定有问题!我今儿是没料到那姓江的会找来所以才着了道!”
毛迷迷无奈揉了揉他的脑袋,便单手提着花黎的后脖子肉,将他提回先前沈氏安排的屋里头。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这些日子以来的奔波和伤病加诸到一起,终于压得毛迷迷哈欠连天,只是不等她睡下,花黎又将她挠醒过来。
“迷迷!迷迷喂!你醒醒!”花黎叫道。
毛迷迷闭着眼打了个哈欠:“你叫我干嘛?我要睡觉了。”
“哪儿有姑娘家不用晚饭不洗澡洗脸漱口就睡下的?你快起来!”花黎拿爪子拍拍毛迷迷的脸蛋,见她铁了心要睡,终归狠心弹出爪子,照着毛迷迷的鼻子就挠了下去。
“啊!”毛迷迷一声惨叫,彻底被花黎叫醒过来,她捂着鼻子没好气道:“你干什么!我睡觉也碍着你了?”
花黎蹦上毛迷迷的肩头,靠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沈家有妖气啊。”
毛迷迷道:“有小师叔在,哪里来的妖气?这里最大的妖精就是你了!”
花黎摇头:“不是!是很微弱的妖气,不信你听……是不是窸窸窣窣地?”
毛迷迷将信将疑,坐在床铺上凝神屏息,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窗外传来夏末微弱的虫鸣声。
毛迷迷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什么声响,正要责问花黎,忽然被他一爪子按住肩头:“你听!”
毛迷迷客居的厢房里传来硬物刮擦声,窸窸窣窣地。声音有大有小,或远或近,或疾如狂风骤雨,或慢如推磨拉锯。重时何止窸窸窣窣,仿佛啃人骨头的妖孽一般,咯吱咯吱响起!
毛迷迷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抓起被子就将自己和花黎包了进去:“有,有妖怪?”
花黎没好气道:“你不是说这里最大的妖怪就是我了么?我还在你跟前呢,你怕什么?”
毛迷迷打小就怕这些不知何处传来的声响,以及制造这种声响的“小动物”,但听花黎说说话,她倒是吃了定心丸:“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花黎哼了一声,张开爪子活动活动:“这声音听着不光讨厌,而且过分耳熟,你难不成忘了在流云镇被鼠族逮走的事儿了么?这哪里是什么东西,分明就是……耗子精嘛!”话音刚落,花黎便自被窝里头弹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