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迷迷道:“你既然是只猫,自然是能飞檐走壁的吧?”
花黎哼唧一声:“两脚兽头发长见识就是短!我是猫就非要会飞檐走壁吗?”
“那你那四条蹄子难不成都断了吗?”毛迷迷指着花黎四肢一本正经问道。
花黎语塞,随即又恼羞成怒道:“爪子长我身上碍着你了?”
毛迷迷摇头,只说:“你要进不去,我换个人便是,不过你那颗内丹我可没法现在还你。”
“你当谁急着问你要了?那江家又不是什么悬崖峭壁,以猫爷我的身手,还不如履平地一般?你不过是要我找出那个叫阿霁的女人的下落,是也不是?”花黎问道。
毛迷迷颔首笑道:“既然如履平地,那我可全都要靠你啦!”她说着,将花黎从床上拎起,一路走到窗边,将花黎丢了出去:“小师叔不在这几日,你在外头将就将就吧。”说着便合上窗户吹灭了灯,就此睡下。
花黎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才慢慢爬起,转头朝毛迷迷屋里头比了个鬼脸,谁知她先他一步把灯灭了,便又哼哼唧唧踱着步子在沈家院子里头来回转悠。
毛迷迷和衣睡下,不知不觉间似乎夏天已经过去,秋天在窗外一片片撕扯着梧桐树叶,随风落下的叶子啪嗒啪嗒打在窗纱上,像是外头有人正在推门。
她闭眼睡了一会儿,复又睁开眼睛,屋里头静悄悄地,自从前两天花黎将沈家大大小小的耗子全赶了出去,到了半夜便再听不到那嘎吱嘎吱恐怖的啃咬声。
但毛迷迷还是睡不着。
她开始想念沈奕了,想他现在好不好,伤得到底有多重,随即想到,师父都从饮剑山传信过来叫二师姑回去了,这伤定是轻不得。
念头一起,毛迷迷便卷起被子,将脸埋进枕头里,独自默默垂泪。
这夜云州天气晴好,远在千里之遥的饮剑山却下起了倾盆大雨。沈奕被卓不群和沈艳从悬剑阁里架出来时,浑身没有一块好皮肉,神志几乎已经不清了,但不论沈艳与卓不群如何问起,他都是一声不吭地。
悬剑阁内独六弟子谢择从旁观刑了,他在沈奕被架出悬剑阁后,拿着沾满血的荆条从悬剑阁内出,久久地沉默,直到玉虚真人从里头背着手出来。
“小六,辛苦你收拾收拾,明天早课不必来了。”玉虚冲他关怀道。
谢择捧着荆条只哀声道:“师尊,小师弟他犯了什么错,您要下如此狠手?”
“你可听见你小师弟从头到尾出过声讲过话吗?”玉虚真人眯眼笑问。
谢择摇头道:“不曾,小师弟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可是师尊,就因如此,你便要置他于死地?”
“小六,你就是这么跟师父说话的?”玉虚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颇带着几分严厉看向谢择:“你只要把为师吩咐你的事情做好便是,旁的不必多问!”说罢,他便拂袖离去,是朝着卓不群几人离开方向走的。
谢择莫名感到心里一片冰寒,虽说玉虚真人是个面向十分和蔼慈爱之人,但他的慈爱仅仅只是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即便拜入师门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看不明白玉虚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沈艳和卓不群一起将沈奕扶回了阴阁,但聚华凝气派门规条条框框框死在那儿,即便她是亲姐姐,也不好多留片刻,只替沈奕擦了手和脸,便含着泪离开了阴阁。到院门口时,正碰上随后前来的玉虚真人,她道:“师父!”
玉虚真人见沈艳两眼泪光婆娑,不由得叹道:“回吧回吧,为师去看看他。”
沈艳只顾擦泪,点了点头,便从院门处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卓不群独自照料着沈奕,也只见他一声雪白的常服被鲜血浸透,破破烂烂挂在身上,将烂了的衣服撕开,底下是纵横交织如同棋盘一般的伤口,有几道几乎深可见骨,实在不敢想象,这一天一夜沈奕在悬剑阁里头到底挨了多少剑,受了多少鞭,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一边纳闷着,一边拿柔软的巾子拧了冰水给沈奕擦身,这会子他受完刑出来才发起了高烧,浑身烫得像着火一般。一直擦去血水和凝固的血痂,才见到伤口,卓不群将药粉一把把朝他背后撒,待要包扎时,才察觉身后有人,他回头一看,见是玉虚真人,赶忙道:“师父!您怎么过来了?”
玉虚道:“奕儿伤重如此,为师心里疼得紧,便过来瞧瞧。”
卓不群道:“师父心里疼,怎地还下这么重的手?小师弟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么?”
“他自来向为师请罪,既有罪在身,那为师自然要罚。”玉虚道。
卓不群不言语,只低头看放在床边的水盆,里头的水殷红一片,仿佛要凝固起来一般沉重而又艳丽的色彩,半晌才道:“可师父知道是什么罪吗?”
玉虚真人眼中划过一道精光,他道:“你先去把水倒了,这房里头血腥气太重,为师替他包扎。”
卓不群应了一声,还是乖乖去倒水,待到他离开了,玉虚真人方才沿着床边坐下,对沈奕轻声唤道:“奕儿,奕儿。”
沈奕自混沌中醒来,睁开了迷蒙的双眼,他见玉虚真人坐在自己跟前,还是哑着嗓子唤道:“师尊,弟子有罪。”
玉虚真人按住了想要从床上挣扎起身的沈奕,一不小心碰到了沈奕的伤口,他便当真抱歉道:“为师确实对你太过严苛了,我早该让你多出去走走,多见见人情世故,也免得你如此涉世未深,横遭欺瞒。”
沈奕垂着眼帘听到最后四字,忽然完全睁开了双眼,他道:“师父?”
“你虽请罪让为师逐你出师门,却如何不肯说出因何有罪,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审也审了,你一口咬死不肯说出她是谁,但我猜也猜得出来。”玉虚真人胸有成竹道:“是毛迷迷对吗?你对那个三代的小丫头动了情?”
沈奕喉头轻轻一颤,万般解释在口中酝酿半日,终还是道:“过错在我,请师父不要迁怒迷迷!”
“哼!她上山来才几天功夫,就把世界搅得昏天黑地!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你!你本该留在饮剑山接掌我聚华凝气派的衣钵!怎可受她蛊惑!”玉虚怒道,他对沈奕口口声声的指责,仿佛化为有形的利剑,一剑剑穿透沈奕的心口,叫他无比愧疚。
“此事错在我,迷迷起先并不知情聚华凝气派中师叔侄间不可有非分之想,是我错,还请师父不要将过错归在迷迷身上!”沈奕大声叫道,随即咳嗽着吐出一团暗红血块来。
玉虚坐在床边面不改色用毛巾将那团血块包裹起来,放到一只空盆里,这才用新的软巾再替沈奕将嘴角的血一点点擦去:“奕儿,自你五岁上山起,为师便把你当成是自己的孩子在照看,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山中门规不可废,若废了,教条不存,又该如何管教?你明知如此,却还要为那毛迷迷与师父唱反调,师父的心,当真是疼啊!”说到底,他心疼不过是因为沈奕不再乖巧听话,而不是为的他那一身斑驳伤痕,但沈奕自觉有过,混然不觉玉虚心中算计,只道:“弟子在山中十数载,从不曾动过情,我也知道我实在不该将情动在迷迷身上,可情之所至,情难自禁,是弟子之过。”
“你说是你的过错,为师便就信了么?我自然要叫不群将他的不孝徒儿从云州逮回来,再行审问!”玉虚言罢便要起身,却被沈奕拖住了袖子,他走得急,便将沈奕从床上带了下来。
沈奕滚落在地,却仍不肯松手,只耐着疼道:“师父!”
玉虚真人停住了脚步,缓缓回过头来:“待为师将她带回山中,她若答与你相爱,我便将她打死扔出地界,此为饮剑山聚华凝气派门规教条,你待如何?”
“弟子愿替迷迷受过!”沈奕道。
玉虚眯了眯眼:“奕儿,聚华凝气派栽培你十五年,为的不是要送你去死。”
“迷迷的资质,死了岂不更为可惜?师父!”
“你死也要保她一命?”玉虚问道。
沈奕点头。
玉虚便笑将起来:“全然不是没有办法的,为师甚至可以保证,你和毛迷迷都能好好地活着,只要你答应与江玉妤成亲,促成飞星逐月阁与聚华凝气派两派秦晋之好,为师便可饶她不死。”
毛迷迷自睡梦中惊醒过来,窗外风呼呼地吹着,似乎要破门而入一般,她猛然醒来,一时之间记不清自己是做了什么恐怖的梦魇,便裹着被子起身下床,到桌边点灯倒水。
花黎蹲在床沿上,见屋里灯亮起,打了个哈欠道:“醒得这么早?我还道你要睡到日上三竿呢!”
毛迷迷喝下两口热茶,待到浑身镇静下来,方才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将花黎放了进来。
这时外头已经飘起细如牛毛般的小雨来,花黎身上有些湿漉漉地,毛迷迷便拿干毛巾替他擦擦被毛上的浮水:“我好像做了个噩梦。”她犹疑不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