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迷迷在狐狸窝睡了一宿,早起天还没亮透便起了床,外头未见红翎身影,她便独自顺着回廊游走,看看这传说中狐狸精的老巢究竟是什么真面目。
狐狸窝虽然带个窝字,却也并不是真的只要稻草捧一捧就能堆起来的,大千世界万物生灵,唯独人得上神恩典,不必修炼便可自娘胎启慧。是以众生修道追求长生不老,皆以人类为攀比对象。
狐狸窝照旧是一座建立在群山峻岭之中的亭台楼阁,颇有些世外仙家的味道,众狐言行举止像人,却也只是像,狐的本性依旧在它们身上展露无疑。
毛迷迷逛了半圈,就碰上一对在外打情骂俏的狐狸,虽然道行不高,只修出了人的五官轮廓,到底狐族以美著称,好看是好看的。
那对狐妖正你侬我侬,忽然看见边上出来个毛迷迷,吓了一跳,女狐嗔道:“哪儿来的小丫头!”
毛迷迷也是吓得不轻,讷讷道:“打搅你们了,我我我这就走!”她说着转身要走,但无论如何往前冲,脚下依旧寸步不前,这时毛迷迷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回头一看,那头男狐正站在自己身后,探出一只前爪勾着毛迷迷的腰带:“啧啧,丫头你不是狐族的吧?你是人?”
毛迷迷解释道:“我是人,但我是来做客的,不是偷溜进来的!”
那男狐哪儿管那么多,将毛迷迷往怀里一勾,咧嘴露出满口尖牙:“大爷我好久没吸精气,今儿你撞上了我,还不把你吸成人干?”
毛迷迷一听,吓得直蹦跶,奈何那男狐力气巨大,将毛迷迷硬是带回女狐跟前儿,笑道:“锦妹,哥哥我给你找个伴儿!”
那被叫做锦妹的女狐老大不乐意,哼道:“什么找个伴儿?你这是叫我在边上瞧着么?”
男狐道:“诶!这有什么?等我快活完了,自然与你双休和合,共赴巫山~”他说罢,将毛迷迷往间屋子里推,毛迷迷起得早,又把蔫儿坏落屋里,这会儿两手空空,可真真是要了亲命!
那男狐虽然修炼不精,却显然是个风月老手,把毛迷迷朝屋子里一推,大门一关,就涎着脸搓爪道:“哈哈,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了。”
毛迷迷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这不重要,你就算是天上的仙女,我今天也要尝尝味儿!”男狐说着,步步逼近过来,毛迷迷忽然冷笑道:“我不是天上的仙女,但我也多少知道一点天机。”
“哦?天机?看来你是个会算命的,来来来,给爷摸摸骨!”男狐嬉皮笑脸说着,凑上前要抓毛迷迷,谁知毛迷迷身手十分轻巧,他眼瞅得准,却愣是没能把她再抓到手里,毛迷迷躲开了这猥琐的狐狸,身手够住屋里头一盏烛台,拔下蜡烛露出上头尖尖的铁刺:“你修长生修到这份儿上也算圆满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呵呵!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等我吸干了你的精气,你再去地府跟阎王爷告我去吧!”男狐说罢,露出爪牙,朝毛迷迷疾速扑来。毛迷迷没料到他突然发难,正手足无措间,门忽然被人一脚踢开,来者朝她腰间一带,把毛迷迷转到身后,抬手给了那男狐凌厉的一记耳光。
那耳光声有多响呢?好比夏天滚雷惊雨,那叫一个响亮,整个狐狸窝玩儿了通宵睡得正香的狐狸精们都被吓醒了。
毛迷迷惊魂未定,看向来者,可算是松了口气儿:“舅爷!”
胡一枚脸上的不正经这会儿一扫而空,正严肃而责备地看着那只被他扇倒在地的男狐:“你一枚祖爷爷的大外甥女也敢动?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胡一枚怒道,又转身看毛迷迷,柔声问:“大外甥女,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啊?”
毛迷迷直摇头,小声道:“舅爷,我想找师父。”
“你师父不在她屋里休息着呢么?跑这么远来寻死啊?”胡一枚不痛不痒嗔骂了她两句,便将毛迷迷带回,却没有直接将她带去阿霁屋里,只是将毛迷迷领回自己房间,再把红翎叫出来骂了一顿。
红翎平白受了这么一顿骂,很是委屈:“一枚祖爷爷呀,少小姐是人,白天活动晚上休息,可红翎我是狐狸啊,白天哪里知道少小姐出门遇险?”
胡一枚骂道:“迷迷可是你祖奶奶的亲闺女!论辈分大你多少级你自己算,她要有个三长两短,不要说你的皮,整个狐族的皮都得活扒了!”
毛迷迷坐在一旁喝红翎端来的鸡汤,听胡一枚骂得一阵一阵地,倒替红翎觉得委屈,她可从来没有照顾过人类,头一回照顾,出点儿纰漏再所难免,便道:“舅爷,我娘已经死了,你不用这么怕她,红翎也是没有料到,是我早上在屋子里待不住出去走走的,不怨她。”
“你懂什么,你娘她……她……”胡一枚一讲到柳卿卿,眼睛就忍不住往一墙之隔的隔壁飘,阿霁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泄露的秘密,他自然也不敢真抖落出来,忙道:“她虽死犹生!在我心里她的地位一直都是那么崇高!你这个不孝女怎么能说这种话!”这番昧着良心之言胡一枚讲得是理直气壮,仿佛当真把柳卿卿推到了心尖尖一般。毛迷迷不知个中缘由,还真个信了他的鬼话!正低着头挨训,忽然听见隔壁传来一阵低低的咳嗽声,胡一枚忽然噤声,搓着手将毛迷迷桌上的早点往托盘里一放,笑眯眯端着就出了门。
毛迷迷探头看他出去,对红翎道:“我舅爷平时也这样么?”
红翎摇头,将毛迷迷手里喝了一半的碗拿过来,又从茶壶里给她倒了半碗鸡汤:“一枚祖爷爷生平最怕祖奶奶了,方才我还以为他要把我给活活骂死,怎么一听见隔壁阿霁师父咳嗽就换了个人呢?”
毛迷迷也是云里雾里,直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啊,难不成舅爷这人有被虐的癖好?犯贱喜欢我师父?”
这边厢毛迷迷正猜想得天花乱坠,那边厢胡一枚将手里的托盘朝桌面一放,阿霁屋里头没有开窗,也没有光亮。她独自歪在床边,长发披散下来,抖落一室荧光,模样十分凄美动人。
胡一枚不禁小声道:“阿霁,你不要紧吧?”
阿霁两手紧紧握着两枚通红的血丹,自掌心一股红光朝心脉而去,将那些菌粉压制下去,待到屋里恢复一片漆黑,她才哑着声音道:“迷迷怎么了?”
“大早上出门被个不长眼的毛头狐狸非礼,我已经教训过了。”胡一枚说着,去桌边端鸡汤给她,但转念一想,阿霁已经不进烟火,便道:“啊,你不吃熟的,我回头给你下碗鸡血来。”
“不必了!”阿霁道:“有这两枚血丹就行了,我不需要再进食。”
胡一枚叹了口气,走到床边挨着她坐下:“妹妹,你这样虚耗自己,又是在跟谁过不去呢?凭你的能力,要得道飞升何其容易,想要和我那苦命的妹夫再续前缘也不是难事啊,一切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我等不得那么久了。”阿霁紧握着双手,平日里的跋扈飞扬与此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样子,胡一枚叹道:“你也是个痴人,我只求上苍保佑我的迷迷大外甥女儿不要像你或像那毛秀才。说实话她就是一辈子待在狐狸窝里也不是不行的,只要等上个百八十年,等到江家父子死了,等到玉虚老也死了,外头不就一切太平了么?那浮沉珠真要毁掉,又何其可惜呢……”
阿霁冷笑着伸手揪住胡一枚的耳朵,揪得他哎哎直叫唤,她道:“你还惦记着浮沉珠呢?那好啊,我告诉你,你要想拿到浮沉珠,就得迷迷死!否则一辈子也别想指望,你看你是要迷迷活呢,还是要她死?”
胡一枚正痛得直叫唤,闻言冷静下来:“你什么意思?浮沉珠就在迷迷身上?”
“你自己想清楚,我平日里是把你当贼防,可大事体上,谁也不比你明事理,我只有迷迷这一个姑娘,你也只有她一个大外甥女,三年后我撒手归西,她就真的只有一个人了,你不帮她,还有谁?”阿霁低声说道。
胡一枚皱起眉头,脸上现出一片哀伤的神色来,他道:“我这个舅爷也不是亲的,你为娘的这么放心把她交给我?”
阿霁道:“你的内丹还在我手上,起码这三年时间你能护住她,三年后我把内丹还给你,到时候她的死活,你不管也罢。”
胡一枚知道阿霁心里想的什么,他道:“你想用三年时间让迷迷成长,可她当得起吗?三年时间,还不够我睡个大觉呢。”
阿霁正要开口,却听胡一枚又自言自语般说道:“三十年吧,三十年,你多留那么几十年功夫,就当是补偿她好了。”
阿霁收回手,眼中有些哀戚之色流露,她笑道:“多的那几十年,就留给你来替我补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