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半夜,整座村子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之中,此时正值早春,虫儿不曾出没,不消说屋内,就是屋外连蚊子都不见一只。
杨绵绵脚上有伤,半夜正疼得厉害,又怕鼬妖来掳人,片刻不敢合一合自己的眼皮子。
毛迷迷自从睡着起,好像就跟床融为了一体似的,任凭杨绵绵威逼利诱亦或是敲锣打鼓,她老人家就是不醒,气得杨绵绵想开杀戒宰了她!
睡不着觉有一点不好,到半夜口渴会想喝茶,杨绵绵腿脚不便,毛迷迷又死活叫不醒,她在床上想了半天,才犹豫着趁鼬妖没来挪去桌边倒水喝。
正穿鞋拿拐棍挪出内室,杨绵绵一掀门帘,却见外室不知何时坐了几个男女,锦衣华服地,男的相貌英俊,女的相貌娇美,不像是本地庄稼人。
杨绵绵愣在门边,却见满屋子男男女女都看像自己,为首一个中年男子低声笑道:“哎呀,这可真是捡到的便宜,这只绵羊精落单了。”
坐在他下首的一个少女咯咯娇笑道:“钱叔叔这话说的,人家怎么看道行都高过咱们,要是讨不到好处反丢了性命,那多划不来呀!”
杨绵绵道行一千三百多年,不是大妖,却也是有些能力的妖,否则也不敢孤身一羊闯荡世界,只是眼下她腿上有伤,势单力薄,要硬拼是绝斗不过眼前这一群鼬妖的。她想了想,便道:“列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啊。”
“哟!这位姑娘当真知书达理,是个端方可人儿呢!”那少女说罢,脸上又现出些不好的神色来,她撅着个嘴道:“这么漂亮的皮囊,等你死了就归我。”
话音刚落,边上又有个姑娘啐道:“镰儿姐姐真是会捡便宜,怎么样样好事都要轮到你?我就活该捡剩下的?”她说完,抽抽搭搭哭将起来,那先前被称作钱叔叔的鼬妖赶忙去哄:“哎呀!你这又是跟你表姐拈哪门子酸?等把她吸干了,剩下一张皮子你们俩轮换着穿,穿破为止嘛!”
杨绵绵听得不寒而栗,但仍强自镇定道:“你们这样草菅人命,难道就不怕报应?”
“报应?”钱叔闻言哈哈大笑道:“我们既然害人了,便是不怕报应之说,这章家村半个月前遣散了所有女眷,咱们修行可落下好多天了,你今儿落到我们手上,非要把你扒层皮不可!”
杨绵绵闻言,赶忙往后退,但伤脚使不得劲儿,不留神跨了一步,顿时疼得摔倒在地上。
“原来是个瘸腿羊!”钱叔说着,指使几个青年鼬妖上前去抓她,杨绵绵吼道:“你们滚开!”
“滚开?这我们是不曾学过,不如你上床教教我们怎么个滚法?”迎上来两只鼬妖涎着嘴脸搓手道。
杨绵绵吓得直往后爬,眼看着那两只鼬妖爪子勾住她的腰带,忽而从内室的床上直愣愣坐起一人来。
先前那群鼬妖只知道这屋子里有姑娘,没成想竟然有两个,这会儿见毛迷迷从床上鲤鱼打挺坐起,先被吓了一大跳。
杨绵绵见她起来了,原先还哭得眼泪鼻涕直流,这会儿破涕为笑,叫道:“你这死丫头棺材板终于掀开了?”
毛迷迷打了个哈欠,道:“半夜扰民可是重罪啊。”
“哈!又一个姑娘,长得真是标致,今晚上不必争了!”那两只鼬妖说着,兵分两路,一只抓杨绵绵,一只去床上抓毛迷迷,岂料毛迷迷待其走到近前,忽然身子朝后一仰,抬腿将那头鼬妖踢得在半空中飞了两转,一直穿过门帘落到了外室。
毛迷迷揉了揉眼,伸手一招,一直放在桌上的蔫儿坏便飞入她手中,这片刻的功夫,那抓杨绵绵的鼬妖急着把她拖出门去,毛迷迷箭步上前,一闷棍砸在他门面上,砸得这只鼬妖满脸冒血,惨叫着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毛迷迷将杨绵绵从地上扶起,道:“你好端端的自己跑出去作死吗?”
杨绵绵哼道:“我喝个水容易吗我!”
毛迷迷不与她争辩,显然有理没理她都认定是杨绵绵没理了,杨绵绵气得直喘气儿。但毛迷迷今时不同往日,瞧着竟像是有些道行的人了,她便把与毛迷迷的争辩按下,道:“外头还有十来只鼬妖呢,你一个人对付得过来吗?”
毛迷迷道:“十来只狐狸都不在话下,十来只鼬妖又成什么气候?”
“你别轻敌!鼬妖通常成群协作,我们势单力薄,未必是他们的对手,要是他们跑了,你切莫追太远!”杨绵绵如此吩咐着说,毛迷迷点了点头,便直出内室门,去追那些鼬妖了。
杨绵绵坐在屋子里头,心惊胆战地等着,不知何时外头一片喊打喊杀声响起,在这原本寂静的夜里十分刺耳,她胆子本来就小,也是一惊一乍地戒备着。
不多时,内室门帘被人掀开,杨绵绵一脸喜色望去,却见是先前那个想要自己皮子的女鼬妖镰儿。
杨绵绵脸色一变,那镰儿见了顿时咯咯笑了起来:“怎么?你以为我是你的同伴么?”
杨绵绵道:“迷迷呢?”
“想必已经被钱叔他们吸干了吧,我是趁新鲜来扒你的皮的,你可不要乱跑哦。”镰儿说着,缓步上前,杨绵绵躲无可躲,只好干坐在原地等她上门剥自己的皮。
镰儿凑近了再看杨绵绵,脸上不无羡慕之色:“真是个美人儿,只可惜也是红颜薄命,你这张脸就给我吧。”她说着伸手去托杨绵绵的下巴,正抬起她的脸仔细瞧,外头忽然传来一道雪亮剑芒,连同窗户一起将这镰儿的手臂齐腕削断。
镰儿一声惨叫,夺门便逃,却被几人在门口堵了个正着。
那群人将她逼进屋来,杨绵绵才看清楚他们的衣着,竟然是飞星逐月阁的修士?她坐在屋内有些紧张起来,生怕自己也被当成坏妖一同剿灭,着急起来便喊:“各位道爷,小女子不是坏妖!”
那几个修士将镰儿就地正法后,才收拾着满地狼藉的鲜血,上前对杨绵绵道:“怎地你不是鼬妖?”
“你瞧着我像么?我是修仙道的,与他们不同路!”杨绵绵叫道。
那修士想了想,便说:“先前问过这户人家的家主,说是有两位姑娘留宿在此,你是其中一位?”
杨绵绵点头,那修士又问:“那另一个姑娘呢?”
杨绵绵道:“她去追其他鼬妖了,不知道究竟如何。”那镰儿的话她是百般不信的,毛迷迷怎么也不像是没点本事的人,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
那修士说:“怎么自己跑出去了?这可怎生是好?要是出了人命……”他正嘟嘟囔囔着,后头一人道:“青岩哥,少阁主已经追去了,应当不会出事。”
杨绵绵正垂头思量,忽然听到这么一句,猛然抬头道:“少阁主?哪个少阁主?”
“咱们飞星逐月阁统共就一个少阁主,你说还有哪个?”那人不耐说罢,跟随同修一道将屋子收拾干净,恰好没瞧见杨绵绵脸上的震惊。
三年前,毛迷迷可是背着一群修士与尸妖一同销声匿迹的,她同飞星逐月阁亦或是聚华凝气派渊源都太深,这会子两个人一道去追鼬妖,碰到一起了可怎生是好?
杨绵绵十分担忧,又怕毛迷迷被江云书抓去,又怕牵连到自己,这会子她是走也不能走动的,要真牵连起来,她焉有命在?
话分两头,毛迷迷独自追着那群鼬妖,一头扎进树林里,越跑越远,追到一处山麓,她环顾四周,一时之间失去了目标,再回神,已经被团团围了起来。
为首的鼬妖钱叔笑道:“虽然是个修士,但你轻敌了,那绵羊精没有告诉你不可落单么?”
毛迷迷道:“我落单了照样打得你们落花流水,你等会就笑不出来了。”
钱叔脸上的笑容一僵,哼道:“不自量力!咱们一起上,按手按脚不怕她反抗!”说罢几道黑影直朝毛迷迷扑去。
毛迷迷正纳气提剑,忽见林中光芒大盛,数道白光在那群鼬妖间穿梭,片刻内便将其杀尽,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毛迷迷吃了一惊,正留神戒备,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道:“姑娘可有受到惊吓?”
着声音实在熟悉得过分,毛迷迷一时之间不敢回头,甚至握在手里的蔫儿坏也一同掩在身前,她有些局促道:“没,没有。”
江云书哦了一声,上前查看四周情形,确认那些鼬妖被杀光了,才转向毛迷迷,毛迷迷立刻转身道:“多谢少阁主搭救,我朋友还在村里,我得去看看她了。”
江云书道:“姑娘身上有股狐妖的妖气啊,近日可有碰见狐妖?”
毛迷迷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只说:“我也不知道,可能路上偶然间遇到过吧。”
江云书收了袖中明珠,十分友善地对毛迷迷道:“林间夜黑路难走,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毛迷迷便胆战心惊地走在他跟前,快要走出林子时,江云书忽然停步,毛迷迷吓了一跳,也跟着停下,却听江云书道:“姑娘认识在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