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把毛明从墙上卸下来,没两下就把人制服了。等喂完符水向村长告辞,毛迷迷才刚刚从认字的大海里抬起头。见沈奕要走了,赶紧又跟了上去。
毛家村的后山离得不远,但步行过去也不算近。沈奕腿长,毛迷迷跟在他后面几乎一路小跑。到竹林时已经过了正午,竹林里翠竹横杆斜影,盛夏时节竟让人感到十分凉爽。
真是个幽会的好去处!
毛迷迷脑子里想着些污七八糟这样那样的事情,一个没注意,沈奕顺着竹林小径又走远了。
毛家村的后山不大,过了竹林就是宗祠,再往南去则是毛家祖坟。照理来说地方小找人很容易,但毛迷迷找了一圈,愣是没有找到沈奕,反而把自己给绕丢了。
毛迷迷是个路痴,大路痴,十五年来从没出过毛家村,更不要说一个人来后山!
这或许是她十五年来最糗的一天了,毛迷迷正悲催地想着,又一脚踩空,掉进了一个大坑里面。好在坑里有木板垫着,毛迷迷虽然没摔个半身不遂,也是摔得七荤八素。等她缓过来,头顶天际已擦上一抹瑰丽的紫色。
竹林里的雀子在枝头叽叽喳喳地蹦来蹦去,除了鸟叫,就只有风蹭着竹林发出的沙沙声,林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毛迷迷扶着腰坐起身来,两只手摸摸索索想撑着身子从木板上站起来,忽然摸到一只爪子,吓得魂飞魄散,一咕噜滚到了坑底。
再抬头,才发现她刚才不是掉进什么陷阱,而是掉进了一个年深日久的大坟!
接着她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一口半开的棺材,棺内直愣愣伸出一只手来,五指如勾,正死死扣着棺材的边缘。
毛迷迷肝胆俱裂,想着赶紧爬回地面,却发现坑底下什么借力的东西都没有,唯独那口棺材离地三尺,可以勉强垫脚。
拿人家棺材垫脚是会折寿的,毛迷迷在心里默念着,继续死死盯着那口棺材。毛家村世世代代依山而居,过世的先人都葬在祖坟里,这口突然出现的棺材来得太蹊跷。饶是毛迷迷胆子再大,也不敢靠上去,更不要提拿来垫脚。
一人一死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日头西沉,光线逐渐变弱。
毛迷迷靠在坑底正犯迷糊,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嚓声,顿时清醒过来,看向声音来源。
那只干枯的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长了一层雪白的绒毛,被坑上阴影笼罩的手指正一弹一弹地抠着棺材板,暗红色尖锐的指甲划过光滑的漆面。吱——地一声,毛迷迷顿时背心一凉,脚底冷汗簌簌地冒了出来。
寂静的竹林里,只有指甲刮擦的嘎吱声分外刺耳,简直就像是在弹催命曲。
但是人在危急时刻,总是会变得特别机智果敢!
毛迷迷抬头,见光线尚存,那爪子又只在暗处动,现在赶紧爬棺材上跳出去还有得命逃,便壮着胆子慢慢靠了过去。
那口棺材在坑底半敞着,除了那只死人手,其余部分都在棺材里面。毛迷迷想不到也不想知道里面的情景,只敢抱着棺材没挪开的那一边奋力向上爬。奈何那层晶莹的红漆不仅牢固,还特别滑手。毛迷迷边爬边念南無阿弥陀佛,爬了半天才勉强爬到棺材盖上,浑然不觉此时天已黑透。
抠在棺材板上的爪子伸展开来,咔啦咔啦地活动筋骨。
毛迷迷听见声响低头一看,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连忙站起身,正要跳出去,忽然脚脖子一凉,顿时浑身僵住。
那死人手正紧紧地卡着毛迷迷的脚脖子,毛迷迷寒毛倒竖,几乎连那手掌心硬刺般的毛有几根都数出来了。
我命休矣?她绝望地想,忽然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来人喝道:“闭眼!”
毛迷迷哪里肯闭哟,眼前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白天跑没影儿的沈奕。
沈奕跳到毛迷迷面前,见她还睁着眼,便抬手给她捂上。腾出的手捏符念诀,符纸不点自燃,脱手便疾如雷电般朝那爪子贴去。
那爪子正卡着毛迷迷的脚,被符一沾,顿时爆出一团刺目白光。随着一声凄厉吼叫,毛迷迷脚上一松,沈奕便赶紧抱着她从坑里跳回地面。
毛迷迷少女捧心,挨着沈奕瞧得都快痴了。
闪光符后,红漆棺内失去了动静。沈奕将毛迷迷推到边上较为安全的地方,默默掐诀,背后剑囊内的佩剑嗖地一声出鞘,剑刃直指坑内红棺。
毛迷迷正张着嘴看那把飞剑,忽然听见一声犹如雷击破空的轰隆声。抬头望天,却见晴朗夜空星星点点。再低头,原本半盖在棺材上的棺盖不知何时飞了出来,被沈奕一剑劈成两半斜飞开去。一道雪白身影从棺中腾地挺起,两条手臂笔直前伸,目如黑漆,十指如钩,嘴角还挂着两颗寸长的獠牙。竟然是个浑身长白毛的僵尸!
妈呀!毛迷迷从没见过这样恐怖的东西,吓得捂住眼睛。
白僵从棺中跳起,先前受到了闪光符的挑衅,已经暴怒不堪。突然看见眼前一男一女,男的法力极高,女的就是个普通人,便两爪一转,转向了毛迷迷。
沈奕皱眉,不动神色挪到毛迷迷身前,低声道:“迷迷姑娘,待会我与这僵尸缠斗,你就赶紧下山去,让村长把明叔带来。”
毛迷迷欲哭无泪:“沈奕,你别胡说,我不要你死啊!我不认路,会迷路的!”
沈奕无奈,只好叹道:“那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结束了我再带你下山!”话刚落地,那白毛僵尸就跳起三丈高,朝毛迷迷直扑而来,沈奕一剑将它挑开,缠斗在了一处。
毛迷迷害怕得要命,却又不肯离开,她现在要是逃了,说不定真能逃到村子里。但沈奕孤身一人斗法,她真怕他有个好歹自己这辈子就嫁不出去了。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坚定信念,毛迷迷紧了紧拳头。想到野兽都怕火光,不知从哪里摸来两块打火石,就着竹林地面上的枯叶做了个火堆,做完这一切便朝沈奕喊道:“沈奕!僵尸怕火吗?我有火!”
沈奕一剑刺在僵尸身上,但白僵通体遍布绒毛,刚如玄铁,才入了半寸剑尖便再难刺深。忽然听到毛迷迷大喊,只想她胆子怎么这么大,一分神就被白僵一爪勾在胸前,肉连着衣服被剔下几条来。
毛迷迷见沈奕受了伤,急得直跳脚。却见沈奕从袖中抽出一条红色麻绳,就势困住白僵双臂,绕着走了几圈,就把它捆成了一个白色的大粽子。
捆完白僵,沈奕才捂着胸口的伤跑到毛迷迷身边:“迷迷姑娘,你知道哪里有糯米吗?”
毛迷迷看着沈奕胸口那几道血沟,一股无名火起。再看那白僵,虽然被捆得严实,仍然在不住挣扎。沈奕带的麻绳泡过黑狗血,却不及小指粗,也不知能撑到几时:“山上只有竹子没有糯米,沈奕你怎么样了?”
沈奕靠着身后的毛竹微微喘息了几口气,才道:“我受了外伤,尸毒由伤口浸入脏腑,没有糯米及时拔毒,我也会变成那样。”
那样是哪样,毛迷迷不用想也知道,她哽咽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这就带你下山去好不好?”
沈奕摇了摇头温声安慰道:“我一走动毒发得更快,现在还安全,你拿绳子把我也捆起来,我尸变以后就不会伤害你了。”
毛迷迷憋着两汪泪水,眼看着沈奕脸色越来越白,嘴唇上的红色也越来越淡,面上渐渐冠起一层紫气。忽然她想到了什么,揪住沈奕叫道:“竹林里有陈年女儿红!都是糯米酒,糯米酒可以吗?沈奕你不要睡,快点回答我!”
沈奕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小声道:“快把我捆起来。”
有捆人的功夫毛迷迷还挖什么女儿红!她抓起地上沈奕的佩剑,转身跑向竹林,找到刻有名字的毛竹,就蹲下身照着树根一通疯挖,一边挖一边大喊:“沈奕你不要睡过去!你等一下!我马上来救你!”
不管她喊得多么大声,耳边只有呼啸的夜风声和竹叶拍打发出的沙沙声。毛迷迷边哭边挖,沈奕的佩剑挖得慢,她就赤着两手死命刨。一挖到女儿红,赶紧捧出来,抱着一路跌跌撞撞到沈奕面前。看着沈奕几乎没了声息的样子,毛迷迷抬手擦了把眼泪,赶紧将那封坛的黄泥敲碎,顿时酒香四溢。
仿佛闻到了酒的香味,沈奕轻轻呻吟了一句。毛迷迷将他身体扶正,将酒坛对准伤口淋了下去。
原本紫黑的伤口碰到陈香的酒液发出轻微的滋滋声,沈奕皱起眉头,忍痛睁开眼睛,就看见毛迷迷满脸的泪水和泥巴,哭得像只小花猫似的。
他伸出手去,却在毛迷迷脸前停了下来,转而抓起酒坛,仰头便灌。
琥珀色的酒顺着他的颈子滑落到肩头和胸口,随着有力的吞咽声,渐渐地他露在外面的皮肤恢复了红润的血泽。毛迷迷跪在边上看着,知道他有救了,才松了口气,岂料那边厢白僵挣扎半晌,终于运劲爆开麻绳,长嚎一声便朝毛迷迷和沈奕冲了过来。毛迷迷见状扑过去要挡,却被沈奕一把推开,一坛子磕碎在白僵脑门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