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本宫听闻这些年有一位神医跟在珩儿的身旁,得此神医照料,珩儿的身子应当是好多了罢?”桌上摆着好酒好菜,可白玲珑的心却一刻也不得松懈,吕惠妃席间频频向她打听着萧展珩在玄清的事情,表面上听着像是一个长辈对后辈的关心,可白玲珑却不知为何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思,大师姐曾同她说过,宫里头人心险恶,话只得说三分留七分,她这便回道:“这怕是中间有什么误会罢,那赛仁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大夫,殿下的身子都是老毛病了,实在是难以根治。”
“哦,竟是这般,珩儿亦是个苦命的孩子。”吕惠妃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儿,这便颇感可惜地摇了摇头。萧文朗静静地坐在一旁,除了时而往吕惠妃的碗中夹些肉菜之外,基本不怎么参与到她们其中,很是恬静。
白玲珑数次用眼光偷觑着他,若是同萧文朗比起来,萧展珩当然是苦命的,一个是被流放在外没爹疼没娘爱的病秧子,一个是有爹宠有娘爱的天之骄子,听吕惠妃方才的一席话,白玲珑大抵亦猜到萧文朗如今在皇上心中的分量,都帮着批阅奏章了,册封为太子怕是早晚的事情了。
用过了晚膳后,白玲珑又是陪着吕惠妃饮了会儿茶赏了会儿月,小心翼翼的陪着她聊了会天,直到吕惠妃有些乏了,白玲珑这才终于解脱了。“玲珑姑娘,今夜您便在这歇下罢,珊儿便伺候在外头,您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珊儿便是。”宫娥珊儿领着白玲珑到兴安宫一处西厢房歇下,简单沐浴过后,白玲珑终于躺到了床上。今日明明没做什么体力活,只是陪着吕惠妃游乐了大半日,可她竟觉得劳累不堪,这身子才沾到床,不消片刻便已经沉沉睡着了。
这一觉,便睡到了翌日早晨,直到珊儿来叫早,她这才从睡梦中悠悠醒来。
“玲珑姑娘,这是惠妃娘娘特意吩咐奴婢给您准备的新衣裳,您看看欢喜不。”珊儿端来了清水以供白玲珑洗漱,她这才擦完了脸,珊儿便捧着几套新的衣裳展到了她的面前。尚衣局的出品自是没有得挑剔,一针一线都用得恰当好处,白玲珑伸手摸了摸那舒适的锦衣,不过片刻她又将手收了回来,道:“这衣服贵重的很,玲珑不能收下。”夫子与师父都曾曰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堂堂一个惠妃娘娘,何需这般讨好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屁民。
“玲珑姑娘莫不是不喜欢这些款式,奴婢可以去拿一些新的款式供姑娘挑选,请姑娘千万要收下……”珊儿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扑通一下便跪倒在了白玲珑的面前,说话时带着轻微的颤音,若是不知,还以为是白玲珑欺负了她。
白玲珑被她突如其来的一跪给吓得不轻,这便忙地伸手将她扶起,并解释道:“我不是不喜欢,我只是不能收下。”她又不缺这一身衣裳,萧展珩命人给她做了几身新衣她都还没来得急穿呢。
“姑娘若是不收下,珊儿这便长跪不起了。”珊儿哭哭啼啼的,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白玲珑看着她这般,不由得想起了那时被偏执青娇支配的噩梦,这便忙地示弱,连声道:“我收下,我收下还不行么,你快起来罢。”
“珊儿这便为姑娘打扮,请姑娘随珊儿来。”珊儿见白玲珑收下了新衣裳,这才破涕为笑,站了起身后这便领着白玲珑来到了梳妆台前。
这宫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古怪,白玲珑真是想不明白她们为何这般,只是在人屋檐下她也只能任由人‘摆布’,珊儿的手十分巧,几下功夫便将白玲珑那头乌黑的长发梳得又柔又顺,白玲珑看着镜中的自己,却是半点欣赏的心思都没有。她现在只想着回去,眼下就算有十数只孔雀在她面前齐齐开屏她也无心欣赏。
“珊儿,我们什么时候去给惠妃娘娘请安?”白玲珑琢磨着她已在宫中留了一天一夜,吕惠妃断然也没有什么理由将她继续留在宫中,这便寻思着赶紧去同她请个安,然后便要回去了。
“惠妃娘娘今晨到大佛寺礼佛去了,娘娘吩咐珊儿,在她未回来之前一定要好生照顾着姑娘,姑娘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珊儿,珊儿一定会好生伺候着姑娘。”珊儿话应得十分乖巧,白玲珑却听得怔住了,吕惠妃竟然到大佛寺礼佛去了,那她还要在宫中待到什么时候!
“不必了,我已打扰娘娘太久了,也是时候回去了,若是再不回去,殿下该责罚我偷懒了。”白玲珑倏地站了起身,只是不等她迈步,便又被珊儿摁回到了座椅上,“姑娘勿怕,娘娘同姑娘甚是投缘,昨夜便已经派人去同璟王殿下说了一声,要留姑娘在宫中做客,姑娘大可安心留在宫中。”珊儿的一席话仿佛是粉碎了白玲珑心中的一丝希望,仿佛是斩断了她前进的一道桥梁,她好像忽然明白了吕惠妃想对她做什么,她想要将她软禁在宫中,她想要将她困在宫里头闷死!
萧展珩难道便这样由得她被吕惠妃扣在宫中么?
白玲珑面如死灰,那珊儿不知她心里烦躁的却像是开嗓的鸟儿一般,滔滔不绝的同她说着宫里头的趣事,白玲珑听不进去三成,她一心只想着早日离开皇宫。可世事便是这般,越是想便越是得不到,吕惠妃这番去大佛寺一去便去了三天,白玲珑这三日如同坐牢一般,出入都被珊儿紧紧跟着,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白玲珑忍不可忍,她暗暗在心中做好了决定,既然无人可依,她要靠自己逃出宫去!
是夜。
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正是开溜的好时机。白玲珑轻装上阵,带着两个简易的龙爪钩,在趁宫娥珊儿不备将其打晕,白玲珑将自己与珊儿的衣裳对调了之后,她便光明正大的走出了兴安宫。
出师不利,白玲珑离开兴安宫不过两步,便撞见了一队正在巡逻的侍卫,白玲珑生怕被他们认出了自己的生脸孔,这便忙地低下了头,装作敬畏的模样,待他们走远了,她才敢抬起头。
深宫安静,白玲珑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的艰难,她既怕被人发现自己行迹鬼祟,又怕脚下的应铃响得太欢澈会招来侍卫盘问,若是一个不小心被当作刺客捉起来,那她真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白玲珑不免有些后悔,她好像太鲁莽了,只想着快快离开,竟然忘了自己脚踝上缠着一个世间第一大累赘。
可她不做也已经做了,断然没有中途放弃的理,白玲珑咬了咬牙,夫子曰过: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若是命中注定她的脑袋要丢在宫里头,她就算此时折回去,也是徒劳,既然如此,何不拼死一搏呢。
天要亡她,凭借着依稀的记忆,白玲珑成功将自己在宫里头绕迷路了,数次的教训让白玲珑终于明白了一个不争的事实,她是个不折不扣的路痴,在璟王府里头也能迷路的家伙,到底是谁给了她自信让她觉得自己能够逃出宫去!
白玲珑很是绝望,她丧气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兴安宫回不去,宫门又出不得,这里是皇宫不是璟王府,她若是随意找个房间歇下,第二天保准被当作刺客捉起来,白玲珑在此时是格外的思念萧展珩,要是他在就好了,那病秧子虽然身体不好,可却没由来的让她觉得安心,似乎只要有他在,即便天塌下来也不过小事一桩。
命不该绝,就在白玲珑伤春悲秋觉得自己要命丧皇宫时,一曲悠长的箫声随着风传到了她的耳中,听着倒是符合她此时惨惨戚戚的心情,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谁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吹箫呢?白玲珑猛地缓过神来,这莫不是老天爷的指引么!
白玲珑倏地站了起来,才跑了两步,这便又慢下了步伐,她脚踝上的应铃响得清脆,真不知该说它煞风景抑或是说它心儿宽,她眼下是要活命容不得一丝松懈,它却在同那悠长的箫声作和声,真是气煞她也。
箫声哀怨,白玲珑费了很大一番功夫,这才总算是寻到了箫声的出处,庆幸那箫声的主人今夜毫无睡意,否则以白玲珑这龟爬的速度,还真是怕会徒劳无功。
白玲珑仰头看着堵在自己面前的高墙,这殿墙虽然高,可却阻挡不了她前进的步伐,白玲珑从背后摸出那两个简易的龙爪钩,奋力将其甩出,待龙爪钩牢牢抓住了墙体后,她便如同那上树的猴子般,灵活的翻了过去。
应铃发出几声清脆,白玲珑便已经稳稳的落在了地上,悠长的箫声近在耳边,白玲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环顾左右,这才发现这院子竟修得十分有情调,在离她不远处,便筑有一个纳凉小亭,哀怨的箫声便是从那儿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