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正在给大公主上药,一听说求通传的是香宝林,倒是觉得新鲜。她知道香宝林跟静宝林一向要好,但是香宝林几乎是从不往自己这里来,这次倒不知道是吹了什么风。
“让她进来吧。”贤妃温声道,让嬷嬷把灜儿带了下去。她上下打量了香宝林一番,举杯抿了口香茗,问道:“香宝林不知道是有什么事?”
贤妃看完香宝林这一身桃粉色的衣服,心里有了计较,想来她今日要么是从甘露殿回来,要么是一会儿要去甘露殿,可看这神情,倒像是刚出来的。
香宝林恭顺的给贤妃行了礼,曼声道:“贤妃娘娘事忙,妾身本不该来打扰,可妾身思索许久,还是想来找您解惑。”
她四周看了看,面露为难。
贤妃见状便让周围的人下去,再问:“何事?”
她身量娇柔,盈盈一拜:“素有蕙质兰心,贤德淑良女子,宫中尤您为甚,静姐姐才情过人,更是与妾交好,妾今日冒昧,恳请娘娘收容妾身,不知娘娘可愿?妾身欲鞠躬尽瘁,借东风而上。”
金华殿内敛高贵的沉水香让人心宁,一丝一缕钻进香宝林的鼻子里去,这里的装潢陈设无一不精致妥帖,彰显出贤妃的地位和尊贵。
贤妃无波的眸子一动,低头举杯掀起杯盖吹了吹,温声道:“这问题想问的,怕是不只你一个,本宫事忙,该如何解惑?”
她泠泠添句,话中似有蛊惑:“总得有个前提。”
香宝林抬头去看贤妃时的神色坚定无比,一跪伏说道:“妾身深知娘娘所想,便以李氏为引,愿您余荫可庇。”
“如此甚好,去吧。”
贤妃水袖轻拂,“咣当”一声,案上的青玉杯碎了一地。
碎片在炙热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贤妃声音温温柔柔,却像是清远:“今日本宫同你相处不好,本宫震怒,摔碎了杯子。”
她看向香宝林的神色仍是不变的笑意,却看得香宝林猛地打了个冷战,香宝林赶紧跪在地上说:“妾身明白。”
说完匆匆离去。待走出金华殿的范围之后,香宝林才敢抚了抚心口,之前贤妃给众人的印象一直都是温和恭贤,仪态万方,殊不知她也会有这么让人心悸的眼神。
想到这里,香宝林的瞳孔微缩,眼神也幽深起来,就连她自己都尚且以假面示人,又何况是贤妃呢,她想起答应过贤妃的李氏为引,纱袖中藏着的拳头握的更紧。
虽说她跟李明瑶从无交集,也无深仇大恨,但是这宫里本就没有那么简单的对与错,她生为李家女子,荣耀十数年,又怎么能怪旁人针对?
柯蓉察言观色,瞧出这路线是往李明瑶那儿去,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小主,咱们现在去摘月堂?”
香宝林脚步一顿,偏头对柯蓉附耳一句,柯蓉点点头,立马就转头回了云桂苑。
见柯蓉走了,香宝林才怡然自得的慢慢往摘月堂去了,她得先跟李明瑶攀上关系,才好下手。
摘月堂所在的棠梨宫离御花园很近,此时御花园正是风景毓秀的时候,她妙目一转,不远处恰好是李明瑶的贴身宫女锦婵,她脚下微一使劲,立马痛呼一声:“哎呀!”
锦婵本是端着这月的份例回来的,听见声音变赶紧拐了过去,看见跌在地上的是香宝林,锦婵赶紧给香宝林行了个礼,把她扶起来说:“奴婢先扶您进摘月堂吧?”
香宝林一副极力忍耐痛楚的模样,泫然若泣的低语:“便先谢谢你了。”
锦婵受宠若惊,连连说:“小主怎需向奴婢道谢?”
摘月堂外面的人见这样子赶紧出来迎人,李明瑶也出门来迎,她长睫微颤,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香宝林,声色清冷:“去请太医来。”
又问:“怎么不见你身边伺候的人?”
香宝林柔柔弱弱,糯音道:“妹妹今日半晌嘴馋了,让柯蓉回去拿一盘如意卷,谁知走着走着出了神,竟是崴着脚了。”她目光楚楚可怜,话里是极礼貌客气的,李明瑶左右挑不出错,又跟她不熟,全当做是发一发善心罢了。
谁料香宝林却千恩万谢,目光里透出一份惊艳说道:“妹妹从前跟姐姐不相熟,还以为姐姐这般天仙似的人儿都极难相处,没成想,竟然这般温和近人。”
李明瑶轻笑,目光却并没有多少喜意。香宝林看着柔弱动人,但李明瑶却觉得,她并不是表面这么简单,那日毓秀宫香宝林赠给静宝林香囊一事,她记得分明,何况香宝林的封号都是一个“香”字,前后一联络,不得不说大有深意。
而在下座等候太医的香宝林却敏锐的感知到了摘月堂的不同,她自幼制香闻香,对各种香味最是敏感熟悉,可摘月堂却没有熏香,只有一些瓜果的甜味和花的香味。
她想起之前皇帝的反应,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皇上难不成是喜欢李容华?她抬眸去看清冷如仙的李明瑶,心里怎么都是不可置信,李明瑶这样的人,虽生的极美,却绝不可能受皇上真正的喜欢,那一定是因为她怀有子嗣的缘故……想起皇上已经不再用自己精心调配的香料,香宝林妥帖收拢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抓了抓衣料。
她的视线移到李明瑶的肚子上了一瞬,唇边不由得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来。这个时候太医匆匆赶到,替香宝林正骨上药后,柯蓉正好赶来摘月堂。
柯蓉端着手里的如意卷,无声无息的跟香宝林对了对视线,立马低头温顺的说:“奴婢没有跟在小主身边,请小主责罚。”
香宝林温温柔柔的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无妨,咱们回吧。”
她艰难起身,笑着给李明瑶行礼:“妹妹先回了,这盘如意卷便不留给姐姐了,妹妹宫里有个宫女制点心最好,等会让她给姐姐再做一份送来,亦算是给姐姐的答谢,还望姐姐别嫌弃。”
李明瑶略一颔首,让人好生送着回去了。
她看了看桌上的如意卷,淡声:“等会儿送来的,谁想吃便拿去分了吧。”
底下的人听了心里都欢喜的很,眼巴巴的等着那盘点心。
时间悠悠的晃到了晚上,岚绮急急的到李明瑶跟前说:“主子!不好了!”
“是什么事就这么匆匆忙忙的?”李明瑶并没有在意,细细的擦她的一管玉萧。
“今日吃了如意卷的宫女都此时喊着肚痛难忍,像是中了毒!”岚绮急的眉头紧皱,额上沁出了滴滴汗水,赶忙说。
李明瑶一听立马放下东西,镇定道:“先派人去叫御医,你跟我一起去贤妃处。”
步辇急匆匆的到了金华殿,贤妃本已歇下了,一听是李容华急急忙忙的过来,便也重视起来。她略整仪容,看向李明瑶关切的说:“究竟是什么事?”
待李明瑶将事徐徐说尽,贤妃才觉得事态紧急。毕竟李明瑶的事事关皇嗣安全,比之谋害嫔妃更为严重,她不得不郑重思量。
眼见天黑,贤妃略一权衡,当下说道:“连夜将香宝林关押,你怀有皇嗣,先回去休息为重。”
李明瑶知轻重,听了也不反驳,行了礼便回去了,她偏头对锦婵说:“我要知道香宝林今日的行踪。”
贤妃经此事一闹是睡意全无,她坐在主座上思索今日的事,映红过来说:“娘娘,依奴婢看,香宝林实在不适合跟着您,她今日所做,分明是摆明了要还李容华,可李容华接了她的糕点就出了这样的事,谁还能猜不到?”
喟叹一声,贤妃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若真是那样,本宫也只能弃了她。静宝林一向跟她交好,怎么这么不智?”
一夜诸人难眠。
第二日消息都传到了甘露殿,公仪泽知道了此事亦眉头紧皱,香宝林平时温顺可人,也知分寸进退,并不像是那种会使这般拙劣伎俩的女子,加上是李明瑶出了事……
正好今日政务清闲,公仪泽便吩咐了御辇往金华殿去。
等公仪泽到的时候,金华殿的人也都齐了。
太监唱礼,道皇上驾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恭敬的叩礼。
公仪泽抬步徐徐往里头进,目光未偏移一寸。待坐定,他看向底下跪的呼呼啦啦一大群人,好看的手缓慢的在桌上敲起来。
贤妃在次座给公仪泽奉茶过去,温声道:“说是昨儿给李容华送去的那盘如意卷惹得祸,李容华孕中没有胃口便赏给了下人,不曾想却害的几人腹痛难忍,太医给看了以后她们才能保住一条命。”
她目光似是在看下面,实则从香宝林身上划了一眼,接着说道:“可见那如意卷里头,剂量有多大。”
公仪泽十分平静,看着香宝林,道:“自己说。”
香宝林做这事最害怕的就是皇帝对她的看法会不会因此改变,而这个时候见他神色自若,心里稍稍放了心,委屈而不失恭敬的说:“妾身宫里的糕点都是这个名为全儿的宫女做的,妾身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送往李姐姐那儿的糕点里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