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玉在怀的公仪泽自然也看得到含元殿里出来的妃嫔,他就站在台阶之下,想要搜寻有没有那一抹朱红的倩影,却只看得到她转身离去。
公仪泽的眸色晦暗了几分,收紧了圈着吴蜜的胳膊,然后低声问:“跟朕回去吧。”
而怀里的吴蜜臻首微抬,破涕为笑。她是双目弯如月牙,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公仪泽将她带上自己的龙辇,可就在刚要登辇之时,公仪泽却瞥见了身后跟着的凤鸾春恩车。
张显也是一副询问模样,而公仪泽只薄唇轻吐:“送回去。”
消息传到凤鸾春恩车里的白御女耳朵里的时候,她死死的抿着唇什么也没说,只是任由着车把人拉回了毓秀宫,只是依稀能从轻纱中看出她蜷缩成一团的纤细身影。
她死死的扣住了自己的膝盖,就好像这样便能让自己好过一点,她如今是全宫的笑料和茶余饭后的谈资吧,一个平民之女,胆敢跟阮妃娘娘跳一样的舞,敢跟姝美人抢着上台,被当众说要脱了衣裳,被皇上撵出去正殿,到最后的侍寝也被别人夺去了。
她抱紧自己哭的泣不成声,她不明白,一样都是要受宠,一样都是妃嫔,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一切会在一夕之间发生到她身上,她甚至想去死。
一了百了。
只是她不甘心,她白锦烟哪里不如她们了?她不过是做了一个后宫妃嫔最该做的事,那就是争宠,她有错么。
白御女的手紧紧的抓着自己膝盖上的衣料,用力到将膝盖都扣出了血印还浑然不觉,她死死的看着前方的一个小角落,喃喃道:“我失去的,我都要拿回来……”
含元殿前。
贵妃等人看着龙辇离开的方向心中五味繁杂,贵妃更多的是疑惑和不解,阮妃是打翻了醋坛子,静宝林和香宝林经白御女之后心中不快,闷着不出声,而剩下的人,有嫉妒,有羡慕,有好奇,相互窃窃私语,直到龙辇远去了,昌贵妃方出声道:“本宫身子不适,先回了。”
说完进殿去给仍在大殿的太后请了辞后便离去了。
贵妃的仪仗显眼,门口聚集的妃嫔们自然也看的清楚,连皇上贵妃都走了,她们留着又有什么意思?恰逢此时,太后也缓缓出了大殿,不怒自威道:“哀家乏了,你们自便吧。”
这句话一出,含元殿余下的人便也都散了个七七八八,只有阮妃在原地久久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中秋月圆,甘露殿外,白玉台。
吴蜜将脸整个埋进公仪泽的胸口,心里的依恋快要跳出胸腔,她跟公仪泽这么抱着抱着便不小心嘤咛出了声,待他将这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捧起来,见到的就又是她梨花带雨的模样。
看她双目红如兔眼,公仪泽却轻笑出声,问道:“怎么了这是?”
她娇嗔着捶公仪泽的胸口,说道:“泽哥哥,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答应过我什么吗?”
他用指腹去蹭干净她脸上的泪,目中的光芒晦暗不清,说道:“不记得了。”
这话却还她哭的更凶,说道:“你答应过蜜儿,以后要娶蜜儿的……现在你是皇上,蜜儿不过是个乡野丫头……我们的过去,你也不记得了?”
她眼里的期盼像天上的满月,全是柔和的光芒,可公仪泽却兜头一盆凉水,生生的浇下去。
吴蜜只听到眼前这个面如冠玉的男子,用她从未听过的凉薄淡淡说:“蜜儿,童言无忌。”
那是公仪泽最黑暗的几年,当年家国战乱,母妃横死,他独自一人流落民间,为了生存,无所之不用极,人性如何,再无人比他看的分明。
那是他流落在外的第二年,那年他十岁,身上遍体鳞伤,差一点被人抓去……做娈童,他倒在破败的墙角奄奄一息,是猎户之女的吴蜜和她的父亲将他带走疗伤,休养。
那是他过的最安稳的一段日子,那时的吴蜜年岁尚小,乖巧伶俐,对他百依百顺。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一见钟情,没有那么多美人救英雄,也没有那么容易心动的感情,吴蜜于他而言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若不是她,她父亲早已不愿再养着他。
后来,她父亲被野兽撕咬着死去,他带着幼年的吴蜜远走,后来又因战乱分散,他从未想过要去找她,他带她离开村子里那群虎狼之人的魔爪已经是救了她一命,这世间纷纷扰扰,他不过微薄之力,带不动一个比他还小的女娃。
没成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然活着,还进了皇宫。他目光一闪,粗粝的手抚摸在吴蜜满是泪水的脸上,轻柔的说:“蜜儿,别哭,告诉朕,分散之后,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吴蜜哭的泣不成声,连眼前的公仪泽都看不清楚,她抽抽搭搭,手背抹着泪说:“后来蜜儿被一家做小生意的收养做女儿,蜜儿便跟了他们的姓……这次入宫也是因为……因为家里的两个哥哥没钱成亲,才将蜜儿送去选秀,说选上了有一大笔钱拿……蜜儿能活着就已经是家里的恩德了,进宫也没什么不好的……”
公仪泽心里稍稍放了些心,说道:“进了宫,朕就不会再委屈你。”他浅笑起来,看的吴蜜一阵心悸,却不禁想抓紧他。
“泽哥哥……你刚刚说童言无忌,是什么意思?”
吴蜜的眼里的星光一点点的黯淡下去了,他说童言无忌,说过去了,那是……什么意思?
公仪泽只是宠溺的笑着摸了摸吴蜜的头发,说:“蜜儿怎么记性这般好,朕记得你当时不过五六岁,便将朕哄你的话记得这么清楚?”
他将吴蜜拉入怀里抱紧了,低声哄道:“蜜儿乖,这宫里的女子,皆不如你。”
其实这话说的不假,对于公仪泽来说,这后宫女子大多千篇一律,都是好看的皮囊,无趣的灵魂。
而吴蜜是给过他温暖的,在他最脆弱无援的时候是,所以不管吴蜜想要什么,做错了什么,他都能忍,都能容,只要他能给。
可吴蜜却哭的如同泪人儿,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不爱她,他不愿意将那个时候的誓言放在心里,他不是她的泽哥哥,而是皇帝。
她的手抓住公仪泽的衣领哭的抬不起头,断断续续的问道:“泽哥哥……可是蜜儿当真了,蜜儿从小记到大……怎么办……”
公仪泽却不答,只是淡淡的看着那轮圆月,问道:“蜜儿喜欢什么位分?真都给你,如何?”
吴蜜抬起泫然的小脸,抿唇倔强的看着公仪泽,她心知肚明,公仪泽的心,不是她的,那是谁的?她今天一直哭哭啼啼的,都不像她了。
就算现在不是她,可是凭他们的过去,她不信这有朝一日会得不到他的心,吴蜜坚信公仪泽只是日子久了才忘了,那她就要让他重新爱上自己。
她只有他了,她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只有他了……
吴蜜一直流泪的小脸上终于绽开笑容,半开玩笑的说:“泽哥哥说什么呢,难道蜜儿喜欢什么,泽哥哥就给什么?”
她撒娇的将公仪泽紧紧抱住,有些害怕和不好意思的娇嗔道:“蜜儿今天好像逾矩了……”她抬起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公仪泽说:“蜜儿能不能不叫泽哥哥为皇上?”
公仪泽哑然失笑,说道:“你想如何朕都随你,允你自称为我,允你见朕不行礼,允你随时来甘露殿伴驾,可满意了?”
吴蜜欣喜的抱紧了公仪泽,泽哥哥果然心里是有她的,这样的殊荣,谁能有过?她不是不知道这宫里得宠过的妃嫔,连那传说中最得宠的惜宝林没有,现在得宠的珍婕妤也没有过,她说:“泽哥哥,蜜儿喜欢妃位。”
公仪泽想也不想,沉声说道:“都依你。”
更深露重,公仪泽携吴蜜回甘露殿,一室旖旎。
次日公仪泽着张显拟旨,于各宫宣读晋升旨意。
晋位阮妃为德妃
晋位楚婕妤为贵嫔
晋位李明瑶为珍贵嫔
晋位姝美人为姝贵人
晋位香宝林为香美人
晋位静宝林为静才人
晋位裴绯衣为睿才人
晋位白锦烟为宝林
晋位吴蜜为妃,赐封号“宓”,迁居永宁宫明光殿,更名为长欢殿。
余下不出彩的不提。
消息一出,六宫风向骤变,纷纷坐不住了,这吴蜜是给皇上喂了什么迷魂汤?她区区一个平民之女,凭什么封了妃位?
她何德何能?阮德妃更是气的牙痒痒,她在公仪泽身边这么多年也不过封个德妃的位置,她侍寝第一天,宓妃?她也配!
六宫的态度均不相同,但是都不会是什么好的态度,试问一个平民之女,就算是再得宠的妃嫔,又哪有一夜封妃的道理?方辉国建国数代,从未有过这般荒唐的事!
前朝同样闻说吴蜜封妃的消息,均说不合祖制,然公仪泽只是全数驳回,不作一言解释,任人猜测。
树大招风,宓妃一夜之间成了风口浪尖的人物,在众人眼里,她是走了大运,一夕之间麻雀变凤凰,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亦是集恨于一身。
当日下午,阮德妃亲自上门长欢殿,黛眉一挑,冷道:“本宫来这长欢殿,怎不见宓妃接客?怕不是野鸡成凤凰,看不上本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