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方丈山一别,月奴就像变了一个人,她仍是那副白净柔弱的样子,可怎么瞧都怎么不一样了,其实还是月奴自己想明白了,她如今是有靠山的人了,也是公仪泽正经的妃嫔了,旁的再说什么不好听的,也改不了皇上喜欢她的事实。
藏娇阁位处桃林,本就是开的正烂漫外加颓势的时候,宫里的人最会见风使舵,眼见宫里对她的浪小了,就对藏娇阁这儿越发殷勤起来,毕竟是藏娇阁,与外面的宫都不一样,这灼灼桃林的景儿,哪个宫都是见不着的。
何况这只有一个藏娇阁呢。
除却这藏娇阁,宫里还有一处特殊的宫殿叫暗香疏影,也是给月奴这样得宠的妃嫔住的,旁的谁也挪不去。
只不过阮妃上回在她这落了面子,自然心里是气不过的。
月奴心里虽然一直惴惴不安,可到底相安无事。公仪泽对她很好,温声细语,生怕她哪儿不舒服。
她多想一直霸占着他,只是这怎么可以?
果真,他还是会临幸别人的。
这天晚上,她知道他召了黎氏,心里又闷又难受,晚膳也没用进去几口,心里哽的慌,让她难受。
夜间她胃里越发不舒服,闻着屋里的熏香都想吐,身子越发的乏,侍奉的宫人进来瞧她不舒服赶紧去请了太医,顺便又要去请皇上。
起初她是不愿意的,这么晚的去寻皇上,万一皇上来了难免被人被你说不明事理,若是不来众人又会觉得失势,而且黎氏第一次侍寝,她若是贸然去请人,她会怎么想?
一定会记恨上,所以几相权衡都不宜去请人,可是禁不住宫女的苦苦相求,最后到底还是让人去请了。
公仪泽抛下了黎氏漏夜而来,当即晋她为宝林,她本该欣喜,却不知道怎么的,她仰面去看他的眼睛,里面的欣喜太淡了,甚至还不及他对她自己的喜欢。
为何会这样呢,她还不及细想,公仪泽已经温声哄着她睡去了,她便只能安慰自己那是错觉,这是他的孩子,宫里头美人又多,这样的心情也不算不正常吧。
应该是自己期待的过多了才是。
自此月奴的生活便越发滋润了,直到那一日。
她本还在桃林里赏桃花,满地繁英如碎珠,粉嫩的花瓣被风一吹漫天飞舞,她本来心情极好,偏偏藏娇阁位置尴尬,赏桃的妃嫔来来往往的都不少,偏偏来了阮妃。
她感觉到自己上扬的嘴角一下子垂了下去,连喝着茶的手都微微有点抖。
月奴情不自禁的低了头将茶杯放在桌上,就像平时一样的看阮妃一样的敬畏,把自己摆到了奴婢的位置上,捏着衣角心里又怕又惊,生怕惊了阮妃,会殃及自己的孩子。
可是显然阮妃就是不打算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连她明明规规矩矩的行礼都能颠倒黑白,罚她下跪,而阮妃端庄优雅的坐在铺着毛皮的贵妃椅上,支额看她躲躲闪闪,慌慌张张,担惊受怕。
月奴心里是恨的,恨自己没用,恨自己做了奴婢那么久连骨子里都带着奴性,明明答应李小仪答应的好好的,她怎么就这么害怕呢。
可是她的嘴就是崩的死死的,不敢开口,甚至连为自己辩解的勇气都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在心里的哭诉被老天听到了,李小仪真的来了。
她肃穆的面容一步步朝这里走过来,她都瞧见阮妃慢慢冷下去的笑意,凝固在脸上,看的她心里一阵快意。
那是种被压迫很久得到了出口的快意,李小仪淡淡的瞥了一眼阮妃,不轻不重的行了礼后,将脸转向她。
她心虚也害怕,毕竟她辜负了李小仪的信任,而她自己肚子里尚有皇嗣。
阮妃声音冷冷,她听着李小仪为了她和阮妃公然对峙,甚至她过来想把她拉起来。
可她第一反应却是害怕,想躲,想就跪在这里将头深深的埋下去,这样外面的一切她都可以不理会,她眼睛哭的红红肿肿的,什么也不敢说。
后来阮妃和李小仪都走了,她总算是长长的吁出来一口气,这是不是就算是掀篇了?可是她却觉得脸烧的生疼,连一边侍奉的婢女眼神都怪怪的,好像全是鄙夷,又带点看不起,大概意思就是,李小仪为了你做到这个地步你还是个缩头乌龟,你怎么配怀着皇嗣?
她摸上自己的肚子,越发觉得她自己百无一用,抿着的唇咬的越来越死,直到吃痛出了血才算完。
她用指腹轻轻一抿,刺目的红色让她忽然有些疯狂。
她为何总是这么害怕呢?她如今怀着皇嗣,又有皇上的宠爱,想要什么没有?
她当晚便给皇上递了信儿,可结果皇上却连理都没有理,月奴没有在意。
以为皇上只是事忙才这样,可是日子越长她就越心惊,他知道了那天桃林的事,想来也是对她失望了?
她没资格站在他身边,没资格得到他长久的喜欢么?
月奴不会争取,也不会争取,所以就算失了宠也都憋在心里,不说不做,是不是就不会惹他厌倦了?
感觉到藏娇阁的失势后,本就对月奴柔弱性子就不服的宫人更是躁动不安,连贴身侍奉都漫不经心了些,只是多多少少顾忌着她有孕尚有前途,所以一直还算妥帖罢了。
也有只有一个丫头,叫平儿,眼神里的鄙夷不屑的尤为明显。
月奴虽是主子却没有气势,对着平儿的的眼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天渐渐热了,月奴一向怕热,内务府的人还算好,冰盆也是源源不断的来送的,月奴便待着屋里也不出去。
只是她身子渐渐虚了下去,月奴也不在意,她想着自己怀着孩子时间长了,满满显怀身子总是不舒服的,她反而是一直带着喜悦的。
虽说渐渐消瘦了,但是肚子却也慢慢的疼起来,她请了太医来瞧也瞧不出是什么症状,只是开了些安胎药,倒也还好。
怀胎期间日子倒也清净,只是却总有点山雨欲来的意思。
月奴怎么也想不到,她身上的危险是慢慢的积累的,在她心安理得的时候,将她的喉咙紧紧地扼住了。
然后付出的代价是命。
她怀孕的时候柳氏得了幸,也有旁的宠爱,月奴有时候看着自己渐渐大起来的肚子会有点怨,这个孩子来的太早,她还没有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的时候便失宠,她不过是一个宫女上位的低等妃嫔,空有一个孩子又有什么用?
到最后最多抬个才人位,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抚养,最后还是会郁郁而终。
那天她去请公仪泽,他来了。
模样看起来十分担忧,月奴心里还有些安慰,只是她心里却只有浓浓的担心,因为她越来越能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的流逝,但是除了深刻的悲痛,她还有有些奢望,就是以后会不会没了孩子以后她还是那个得宠的惜御女,不是这个无人问津的女人。
她紧紧抓住公仪泽的手,眼里有最后的光:“皇上,妾能感觉到孩子快没了……”
公仪泽震怒,却让别人去查案的时候明显并没有那么悲痛。
她的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她面色苍白,满脸都是痛苦不堪的样子。
肚子绞痛,就像有人拿了一把扫把在她肚里搅来搅去,血肉迷糊,又像有人在往外掏她的肠子,苦不堪言。
豆大的汗水不停的从额头上滑落,公仪泽在外面眉头紧皱。
公仪泽淡淡的说将她提成宝林位,拂袖而去,甚至不愿意进屋握一握她的手。
月奴看向门口肚子里的孩子马上就要脱离孩子了,却口干舌燥的要命,往外喊声音却听到了无比冷漠的声音,什么卑贱的梳头娘子,不过就是个婢女,她一直伪装出来的气势其实都是纸老虎,是不堪一击的瓦砾。
孩子死的不明不白,到底是谁害死的也没有个定论,明明就是阮妃所为,多么明显。
曾经她觉得公仪泽是她的天,是她的庇护神,可现在天塌了,孩子没了,宠爱没有了,她该怎么办?
她在这宫里如果没有了公仪泽的宠爱就会比宫女的时候过的还要卑微。
孩子在一点点的离开她的身子。
她双目几乎都是血,一点一点的将她的心撕裂,身体和心里的痛让她疼的无以复加,她记得门口的藏娇阁有个枯井,她干脆跳进去,一了百了。
月奴想起每个晚上和公仪泽在一起的时候,公仪泽也曾问她本名是不是月奴,她娇羞的一笑告诉他:“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本名落微。”的时候他眼角眉梢的欢喜。
他温柔的笑她:“微儿平民之女,也有这样才情,朕当真是小瞧了。落微,甚美。”
她沉浸在他的梦里不愿意醒,却想不到打碎的现实这么快。
她像条没有尊严的狗,只求一死。
月奴一定是不配站在公仪泽的身边,他才会腻的这么快,下辈子她想投胎做一个诗词歌赋都在行的女子,能在他身边语笑嫣然,只是这一切都不再可能。
她听到“噗通”一声,那大概是这辈子她听到最后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