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这几天太后一直尽心操持中秋家宴的事宜,忙的不可开交,宫人们整日行色匆匆,从布置含元殿到家宴上的食谱都细细查看,而后宫也得到了难得的宁静,毕竟谁都感觉到了这次家宴的重要性,献艺露脸的机会有为重要,尤其是这群良家子们,更是要卯足了劲儿往上爬。
谁都想一飞冲天成为人上之人,可这三十六位良家子,唯一一个兴许得过宠幸的还已经死于非命,让她们更是对这恩宠敬畏而又渴望,只是这红墙绿瓦,明眸难追,谁又知道这一步踏入是对还是错。
含元殿,八月十五。
身绣金菊的宫装宫女个个桃腮粉面,双手端着托盘恭恭敬敬的立于两侧迎接太后的巡视,从含元殿门口到大殿,白玉栏杆两边是团团金菊,微微抬眸望去,正是天清气爽的一日。
白日里家宴并未开始,所以只是在准备里面的一切琐碎事宜,譬如个个妃嫔小主的习,性,爱好,还有献艺所需的乐器等物,加之摆放桌案,殿内的最后装潢,无一不是费尽了心思的。
一日忙碌,等圆日灿如金桔的时候,含元殿外排开了两列提灯侍女,地上的金丝菊蔷薇花瓣遍布满地,家宴才算是拉开帷幕了。
一般来说,越是低位越是该早到一些,也好显示出对高位的尊重和礼节,越是位高之人一般越能晚去,以显示地位,而太后则是主持全局之人,她自然到的最早,雪茗在一边时而指点下人做事,时而侍奉太后,一切倒也有条不紊。
睿和苑。
静宝林早早的就化好了妆容,她一身淡雅素色,倒也符合她平时的气质,只是唯独匠心独具别了朵山茶,让人耳目一新,她身为低位是应该早去的,也好熟悉位子免得出丑,便先去金华殿同贵妃请示,打了招呼才走,才不算失礼。
这一路上的布置宛若梦幻。静宝林也不禁佩服太后的奇巧心思,此刻圆月与繁星渐显,同门口一派整齐而秀丽的宫女手提着的灯光相辉映,每踏一步都像是走在软绵的花丛中,她裙摆拖曳在地,心里说不出的喜欢,提裙迈进大殿,殿内临近门口的地方已三三两两的坐了几个生面孔的妃嫔,她自然是不眼熟的,这群新人来的早,也本就是常理。
她浅笑回了这几个新人的礼,快步上前对太后说道:“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长乐无极。”
太后对静宝林的印象一向不错,她今日来得早,细细看一番,较之寻常倒也格外多了几分柔美,她便冲静宝林招招手,说道:“静儿,到哀家这儿来。”
这声音不大不小,足够静宝林听清楚,她娉娉婷婷的上前又给人屈膝行了礼,才轻柔道:“方才从含元殿门口进来的时候真真的是被震撼了,娘娘心思太巧,竟让妾想到了书里绘的仙宫。”
太后只是不咸不淡的笑着,说:“头一个中秋,宫里又添了这许多新人,昌贵妃和苏贵人有孕,三喜临门,哀家好好操持也是该的。”
她低头悠悠啜了口茶,说道:“偏你这丫头嘴甜的,惯会哄哀家高兴的。”
静宝林温婉的面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对太后的话也是娇羞的半低了头。二人又闲话一二,静宝林才颔首下去了。
她本就是个宝林之位,与新人们坐的距离也相仿,她刚一落座,旁边的有心人也是将她跟太后语笑嫣然的模样看在心里的。
这时候坐在静宝林身边的一位眼生的女子,笑的娇俏爽利,说道:“妹妹刚才瞧姐姐跟太后娘娘相谈甚欢,不知道太后娘娘人可好相处吗?”
静宝林还未觉得惊诧,那女子已低头又行了个礼,方继续笑道:“妾御女吴氏,这一批的良家子。方才瞧着姐姐跟太后娘娘关系这般好,心中敬佩,妹妹恰逢跟姐姐邻桌,这样搭腔还望姐姐不觉得唐突才好。”
这样静宝林才抬眸去细细瞧着女子的模样,这吴御女谈吐落落大方,模样可人,颇有几分明艳,细细看去又带些娇媚,倒是个让人生的起好感的。
静宝林本是熟读诗书的人,最喜欢人直来直去,不喜欢勾心斗角口腹蜜剑的人,这吴御女虽说动机不纯,可她字字句句表明了来意,这样言辞倒让静宝林耳目一新。
她点头示意,待吴御女落座后方问道:“吴氏?不知本主可否知道你闺女是何?”
吴御女弯眸笑道:“单名一个蜜字。”
吴蜜……静宝林心里留了个心眼记住了此女,后才说道:“倒是个好名字,名如其人。”
见吴御女笑起来,静宝林才又说道:“这一次的中秋家宴规模不小,想来能有不少好节目可以看,不知道妹妹是不是也备了什么节目?此次太后娘娘颇有些提拔新人的意思,妹妹可得好好表现一番。”
吴蜜知道这道理,妩媚俏丽的眼角都是明朗的笑意,她捏了一块宴前点心含在嘴里,说道:“姐姐可别打趣妹妹了,当初珍婕妤来毓秀宫选人的时候便没选上妹妹,这就说明妹妹才艺出不了彩,来这家宴靠节目出头定然是不可能,倒不如趁此机会熟络宫中主子娘娘,妃嫔姐妹,以后多走动,也不愁没有机会见皇上不是?”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语气轻松欢快,似乎是真诚极了,却又偏偏坦诚的让人不敢相信,但是这话说的倒是有道理,与其在众多莺莺燕燕中搏一个出彩,不如收敛锋芒静待下一个机会,这美人满座,当真是要挑花了眼才是。
静宝林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吴蜜,心里对这个吴蜜倒也多了几分钦佩,她坦然承认自己技不如人,说话又极为坦诚,还真是让人无法讨厌,却偏偏心生忌惮,她的眼界似乎比旁人还要清楚明白一些。
她点点头,说道:“这话有道理,妹妹兰心蕙质。”
吴蜜赶忙摆手,说道:“姐姐折煞妹妹了,妹妹不过说几句粗陋见解,算不得真。”
这话说完,吴蜜悄悄凑近了些,弯眸说道:“姐姐可否跟妹妹讲讲皇上?进宫这么久了,说起来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心里头十分好奇。”
静宝林听了这话心里半酸半好笑,问道:“你现在能来问我,便说明你之前早就打探过皇上的消息了吧?那些宫女婆子们怎么说?你说来本主听听。”
吴蜜瘪瘪嘴,说道:“姐姐是不是试探妹妹?您不吓妾,妾差点忘了,妃嫔不得妄议皇上,若是被发现了,可是大罪。”
还未等静宝林不悦,她又嘻嘻笑道:“咱们姐姐偷偷说,可好?”
吴蜜将臻首悄悄靠近静宝林,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就是这二人关系好的非同寻常,几句话便已经好到可以这样附耳聊天了。
那几个没凑到静宝林跟前的良家子不禁悄悄眼红,而这边的吴蜜悄悄说道:“妾听丫头们说,皇上生的模样极好,见之面红耳赤,可是真的?”
静宝林没想到这吴蜜不先关注皇上的性情喜好,反而先问长相,倒是来了点兴趣,说道:“这话不假,皇上模样极清隽,风,流,若是妹妹钟情男色,怕是入宫才是最佳的选择。”
吴蜜掩面咯咯笑道:“姐姐这么说妹妹便放心了,姐姐想啊,要争宠喜欢一辈子的男人,就是要这样的貌美才心里更欢喜啊。”
静宝林突然有些羡慕起吴蜜这样爽朗洒脱的性子,她心思独到,有一说一。
不知道怎么了,静宝林心里总有个预感,皇上会喜欢这样的吴蜜……她压下心里虚无缥缈的预感,说道:“妹妹倒是想的开。”
吴蜜笑的弯如月牙,说道:“怎么便想不开呢?妹妹想的很简单,若是见了皇上,心生欢喜,便一辈子追逐于皇上,若是不喜欢,便只尽好本分,也就是了。”
“妾不过是平民女子,进宫也是不得已,身无长处,又不想去费心要权位的,自然想得开的。”
吴蜜这样再静宝林耳边说道,一边轻轻问道:“妹妹为人坦率,姐姐不会说出去吧?”
她在静宝林耳边呵气如兰,静宝林不禁打了个冷战,只听吴蜜又道:“姐姐就算说了也没什么的,反正妾有的事法子甩干净。”
她笑的满不在乎,说道:“姐姐看看周围,多少人看着咱们呢,她们只会觉得咱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怎么会知道,咱们一起在这里妄议皇上呢。”
轻轻巧巧一句话将二人都拖下了水,静宝林才恍然惊觉此女子心思不简单,她看起来坦率天真,可心思却绵密如针,将自己保护的滴水不漏,深宫中若有这样远见走偏锋,又想的开,心思又缜密的,哪有活不好的道理呢?
她突然想起上回见的白御女,跟眼前的吴蜜比起来才是小巫见大巫,处处比不及了。
吴蜜浅笑着坐正了身子,时不时起身给进来的人点头或平礼,突然,她起身行了个礼,说道:“妾给香宝林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