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送走了白御女,静宝林才得闲前去金华殿,她整了整仪容,往金华殿门口刚准备通传,屋里已有宫女出来笑着迎人,一摆手说道:“小主请进,娘娘正等着呢。”
静宝林自然也是知道那天皇上贵妃杖毙一种宫人的事的,她心里说全然坦然是不可能的,宫里人人皆知昌贵妃温柔贤德,最是体恤下人,且大方和善,心狠手辣、一下子杖毙这么多人的事,怎么想都不会发生到她身上才对。
自从贵妃怀妊,脾气似乎大了不少,若是从前定然要为她们求情,可这次竟然直接说出要将处死,又想起之前香宝林手腕上露出的手钏,心里又是一紧。
她心里不由自主的对贵妃产生了一丝畏惧,还是壮壮胆子走进去,温声笑着给昌贵妃行礼道:“妾给娘娘请安。您今日托照青姑姑传的信儿妾已经知道了,方才是新人里头的白御女,妾打算跟她一起出个点子。”
昌贵妃爱怜的抚了抚肚子,淡淡问道:“白御女?是什么点子?”
还未等静宝林答话,昌贵妃抿了口茶缓缓又道:“刚回来的时候就听说了,珍婕妤在宫里的时候便曾将宫里的良家子都筛选了一遍,只不过选的是才艺,但是想来也已经将人收到手下了,你去跟白氏一起,倒不知道最后成就的是谁。”
她美目微抬,细细的看了静宝林一眼:“也不知你这样柔弱的性子,能不能降得住她?若是不成,最后成就的兴许是她,不是你。”
贵妃调子绵长,像是似笑非笑:“可想好了?”
静宝林如同醍醐灌顶,当下便低了低臻首,犹豫着说:“妾本是想自己颂词,让白御女跳舞,然后香妹妹才调香,照您这么说那妾是不是……”
贵妃垂垂睫,不甚在意,只随口问道:“白御女善舞?善的什么舞?”
静宝林说道:“方才在睿和苑问了,说是会会跳折腰舞,不知娘娘可是有什么高见?”
听到“折腰舞”三个字,贵妃蓦然抬眸去看,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莫名的惊喜来,说道:“折腰舞?”
静宝林并不擅长舞蹈,也不懂何为折腰舞,便问道:“娘娘……”
昌贵妃唇畔笑意一勾,说道:“折腰舞对女子身体柔软度要求最高,寻常女子腰肢不够柔软的,练成这个舞也不会好看,而且对于女子的反应速度要求极高,你可知这宫里有一人六艺不通,唯独擅长折腰舞?”
静宝林从未听此一说,便问:“是何人?”
“阮妃。”
昌贵妃淡淡一笑,说道:“当年阮妃在皇宴上一舞折腰艳压群芳,才被先皇相中为皇上赐婚,你可想而知有多惊艳。”
她续道:“此后所有人再无缘见到那样好看的折腰舞,因为阮妃只为皇上一人而舞,可自从先帝身子不好以后,似乎也再没听说阮妃起舞的风声了。想来这次中秋宴会,阮妃会以此来固宠。”
贵妃的黛眉一扬,温声道:“那白锦烟若是跳折腰舞,不论跳的好与坏,阮妃都会记恨上她,尤其是阮妃和珍婕妤之间的恩怨,那可是不得了。”
静宝林闻言却揣测不到贵妃的心思,便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你便跟让那白御女大放异彩,本宫这儿有一套珍珠点翠头面,听说她还得了珍婕妤赏的衣裳,抖开如流霞,若能不负本宫的心思,便也值了,你拿去给她。”
静宝林了然,行了礼便压了此事,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妾身边先替白御女收着,只是还没好好恭贺娘娘怀子之喜,还望娘娘莫怪。”
昌贵妃浅淡的笑着,说道:“无碍,你便下去吧。只是记得本宫如今不比寻常时候,睿和苑的人得好好排查,须得尽心安生才是。”
她自然知道这是何意,便也严肃起来,郑重的点了点头。
出了金华殿的大门,静宝林便回了睿和苑去琢磨颂词一事,还得抽个空将三人聚在一起琢磨才是。
永安宫醉花苑。
白御女拿出那件李明瑶所赠的流光锦宫裙来细细摩挲,目中的欢喜一览无余,旁边侍奉的稚奴也是十分羡慕,说道:“小主这身流光锦这般好看,若是中秋家宴上穿出去定然是要艳压群芳的。”
这话说的漂亮,白御女垂眸一笑,很平的弯了唇角,温声道:“若真是这样便好了……”她想起静宝林所说的话,喃喃道:“还从来没有人见过我的折腰舞…若是静香二位宝林真的只是调香和颂词,那风头便一定是我的了。”
她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温柔的光芒,满是对未来的期待,想到别的姐妹光芒却又黯淡了下去,叹了口气道:“宫里妃嫔几十个,指不定便有更好的呢……就像……”
就像珍婕妤一样。
白御女依稀记得自己第一次见珍婕妤时的自惭形秽,她自己容貌美丽她是一向保有自信的,可或许珍婕妤生来就是为了让人感到羞愧,这世间的女子竟能如此白玉无瑕,只一眼便让人觉得自卑。
她就算穿了再华贵的衣服,可人靠衣装,珍婕妤那样动人心魄的容貌,就算是穿着素衣,又能遮得住她一身风华么。
李家的嫡女,名号之响亮,早在刚进宫的时候便有无数人提过了,人都说珍婕妤乃丞相嫡女,貌美无双,精通六艺,为人高傲清冷。
也就只有她才能如此得到公仪泽的喜爱,才能让人茶余饭后对她掩不住的艳羡。
那样在金玉之中长大的女子,眼界见识,岂是她们这样小门小户可以比的?
而在这批良家子之前的那批官家女子才是这个后宫的重头戏,她们生活在深宅大院,见识过人性凉薄,见识过勾心斗角,知道许许多多她闻所未闻的东西,还有览遍群芳的皇上,她的舞若是入不了他的眼,那又当如何?
她已经等了两个月,两个月才换来抛头露面的一次机会,她有多少个两个月可以蹉跎。见过一次会新鲜,第二次就是习以为常了。
想到这里,白御女放下手中的流光锦宫裙,淡淡道:“稚奴,陪本主去院子里跳舞吧。”
永安宫只有白御女一个人住,偌大的宫殿除了各个宫殿的粗使打扫,也就只有她醉花苑的人气还算浓,其实想一想,这十二宫住所这般多,可还能一个宫殿只住一个人,是不是也说明,其实宫里没那么拥挤,她还是有机会让皇上记住她的?
她换了一身舞衣,细腰红绸,轻纱曼舞。姝丽的容貌细细的勾勒了眉眼,屏蔽了诸人在院内起舞。
醉花苑内种了满院子的蔷薇,艳红的颜色顺着石墙高高的漫出到墙外头去,院子里只有稚奴一个人,她也不禁看的痴了,连连叫好。
等一舞罢,稚奴才上前说道:“小主这舞叫什么?奴婢之前从未见过,跳的可真好!”
白御女浅浅一笑没说话,而是提裙便往屋内走了,这折腰舞极为难学,她所学的还是偶然一次遇见了一个舞技卓越的舞姬见她有些天资才尽数教给她的,宫内的妃嫔们……想来会的人也不多吧?
她还是抱有一丝侥幸的,希望这舞没有人会,因为这舞过媚过柔,寻常女子多觉得艳丽,又因难度大而不去考虑,便也是她的资本之一了。
等白御女换了衣服,才说道:“不知道钱姐姐准备了什么,稚奴,随本主前去看看吧。”
钱御女的住处里永安宫并不远,是并列着的宫殿,中间隔了沁心湖和曲荷园罢了,等她穿过蜿蜒的石桥,走过凋谢殆尽,只剩下荷叶的曲荷园,正看见钱素素坐在一个亭子内,对着一朵枯荷作画,旁边除了贴身婢女媛儿外,还有个年纪瞧着略大的嬷嬷一旁陪同,她轻轻上前给人施了个平礼,温声道:“姐姐画荷花呢?”
钱素素钱御女见是白御女,立马搁下笔,欢喜的说:“白妹妹来了,这不今日闲着没事做,便刚好来画画景儿,在宫里懒散了这么些日子,手都生了。”
白御女淡淡一笑,没把这话放心上,这宫里谁的话她都不会信,尤其是这都快到中秋家宴了,还说是怕手生,就算是避嫌,也该找个好些的理由啊。
可虽然心里这么想,白御女还是柔柔的上前,赞叹了一句:“姐姐画的这么好,中秋可是有什么打算?”
钱御女只愣了一瞬,便笑着说:“我本是只会些画的,能出什么新点子?无非就是画一长卷铺开,没什么心意罢了。”
她眼神轻巧的往白御女身上一带,说道:“妹妹当初可是善舞才被珍婕妤选中的,妹妹有何打算?那日小比,妹妹们跳的都是贡舞,瞧不出什么来,不知道此次可能看见什么稀罕的,也好给我开开眼。”
这话说完,白御女便赶紧推脱,像这种彼此吹捧的事多了,她心里也是不信的,尤其是钱御女这样的女子,她心思八面玲珑,怎可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