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这宫闱斗争低端的宫女岂敢和堂堂阮德妃较劲,自然是满口答应,免得牵连了无辜的家人,可阮德妃心里卖的葫芦是什么样,就不是她所能揣测的了。
次日一早,静才人映月去云桂苑的时候途径御花园,恰好看见了当日殿上失仪的白宝林和钱御女,她们二人模样似是赏花,又像是犹豫,待走到近前的时候,白宝林还一副怔忪的样子,还是钱御女推了一下方才回神请安。
那日殿上的情形宫里上下人尽皆知,大公主因着顽劣让白宝林颜面尽失,她早已沦为宫里的笑柄,如今看起来也是深受其害,只是不知和钱御女在一起是为了什么。
静才人看着面前行礼的二人也不多问,只是轻声免了请安,平静的问:“这是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出神?”
静才人本是心思纯善之辈,也无意落井下石,这回瞧见了白宝林也觉得自己该宽慰两句,便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那日大殿上的事你不必心里总是过意不去,谁在宫里又是一直风风光光的?都过去了,你大可宽心一些。”
本来琢磨去珍妃那里应该如何说话的白宝林听了这话心里又羞怒又是提不起愤怒来,只觉得颜面无光,丑事又被人扒了出来,一来二去,登时语气冷了下来:“妾身自然知道什么才是主要的,就不劳烦您可怜了。”
说完便一曲膝毅然转身离去,留在原地的钱素素倒是又恨铁不成钢又尴尬,追也不是给静才人道歉也不是,只好先歉意的说:“您莫怪她,毕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搁在谁身上都不是个好过去的坎儿不是?早就听说静才人饱读诗书,气量非凡,您便多担待些。”
静才人一番好意全都竹篮打水也是有些莫名,但钱氏这样诚恳为其辩解,她也无意多费唇舌,便也淡声回她:“宫里谁没个受人白眼的时候,只是若是回回都以下犯上,这回惹的是本主,本主尚且不去计较,可若是换一个脾性不好的,便是再难翻得了身了。”
或许是见这钱氏为白氏十分费心,便多说两句:“你尚未侍君,并不知这其中的许多门路,本主也是侍君半年有余,自然比你更懂这些道理,你回去后多劝这些,也算是尽了姐妹情谊。”
说完话她便转了身道一句:“本主还有事,便不同你讲了。”
钱御女看着静才人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一边的贴身侍女媛儿瞧了一眼静才人,低着头在一边说道:“从前在宫里的时候就知道静才人为人宽厚,如今看起来果不其然,跟您这样交集不多的小主也能这样掏心掏肺的说话。”
钱御女斜眼看了一眼媛儿,微笑着说道:“这样不是正好?宫里心思纯净的越多,那有时候行事就越方便,她这样好心好意的让我提点白宝林,可谁知道我不会转告她?”
“走吧,咱们还得劝劝白宝林这个榆木疙瘩。”钱素素一边往前头走一边说道:“本主虽说不知道皇上为什么对白宝林态度转变如此之大,但是本主也清楚皇上平素并非这样喜怒无常,白宝林这次看起来是惹的合宫嘲讽,可也在皇上心里落下了印象,改日再想起来的时候谁知道她会不会飞上枝头?”
她话里轻轻巧巧:“若是能讨陛下的欢欣,那上回的羞辱可就成了怜惜了。人呐,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
往云桂苑去的静才人却心里头不怎么平静,这时候不知道香美人叫她是所处何事,自从上回中秋家宴之前看见昌贵妃送她的手钏后,她回去思来想去都觉得如鲠在喉,从前都是她最得昌贵妃的欢欣,也是她最得皇上喜欢,可是如今,皇上宠爱全给了珍妃和宓妃,而一向器重她的昌贵妃也信任的是香美人了。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从前也是宫里诸人眼里的红人,可是现在看看,她似乎又什么都不是。
况且这个时候宫里情势敏感,流言宫里宫外传的如火如荼,贵妃和苏贵人又都有孕,她隔三差五的往楚贵嫔哪里跑静才人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她拉着自己来又是做什么?
在行宫的时候琼英的事她也是起疑过的,但是这么久的姐妹之情让她觉得自己又不该往那个方向去想,一边是自己的良心,一边是血淋淋的事实,孰轻孰重,她难以决断。
今日去不如就下个决心,到底是姐妹情深,还是假心假意。
刚跨进云桂苑恰好看见香美人在院子内栽种花草,静才人刚垮了门槛进去,就见香美人含笑迎上来,很是亲热的叫道:“姐姐来了。”
可因着静才人今时今日对她的芥蒂,她首先想到的却是如今她比自己高了一阶,已然是美人了。
从前美景不复过往,她从前是宫里人人羡慕的沈安檀,可如今却还比第一次侍寝就被皇上丢下的黎凝鸢地上一层。
按着静才人的性子她本是不在意这些,从前她只想和皇上研磨添香,红袖在侧,岁月静好就够了。
可现在想想,若是没有宠爱,谈何岁月静好,谈何红,袖,添,香,她如今甚至连利用价值都快没了……做什么正直君子,当真是对的吗?
一旁的香美人看出她不对劲,忧心忡忡的问道:“姐姐心情不大好?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说给鸢儿听。”
静才人弯唇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将香美人挽在臂间的手抹下去,说道:“无碍,只是想到来时看见了白宝林,一时百感交集,有些可怜她罢了。”
香美人自然察觉了她的动作,不过她也不表现出来,也不气恼,只是顺着她说道:“天冷了,姐姐进屋里坐吧。”
边进边说着:“她一夜之间成为笑柄,的确可怜,说起来还是我们一同费心思想的献艺之法,没有牵连自己就很不容易了,帝心难测,妹妹看她……”
这话只讲了一半,香美人叹了口气,柯蓉将茶端来,笑着说:‘也就是两位小主善心,旁的笑话还来不及呢。”
这时候香美人才笑着继续说道:“柯蓉越发没规矩,都是平日惯着你。”
她面朝静才人笑着说道:“姐姐别听他胡闹,哪儿就这样夸咱们了,你也别为了不相熟的人不开心,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上回去承欢殿的时候楚贵嫔跟妹妹讲说苏贵人有孕多思,不宜一直闷在屋里,叫咱们平日多去走动,好对胎儿有益处。”
说这话的时候香美人笑意柔柔的,像是真心为苏贵人着想似得:“姐姐离承欢殿近一些,日后再去的时候我先去找你,咱们一同去?”
静才人听罢这些话倒是莫测的一笑:“人人都道孕中多思,咱们虽说和苏妹妹情同姐妹,可到底是不是该避嫌一些?万一苏妹妹多想,怕是影响咱们姐妹感情,你说可是?”
香美人倒像是见了另一个人一般,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姐姐何处此言?妹妹今日便觉得姐姐同之前不太一样,你究竟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竟连咱们三姐妹都不信!”
她越说越激动,后面小脸儿都红了起来:“她如今正是有孕的时候,身边最是缺人,姐姐此时在这里疑神疑鬼倒是叫妹妹对你好生失望!”
她说着眼泪簌簌流下来,一边儿拿帕子抹着泪珠儿一边抽泣:“咱们姐妹要好了大半年,如今难道就是因为外头一些挑拨离间或者风言风语的,姐姐就不信任我们了?”
说着香美人就要生气,指了指门口说道:“若是姐姐这样不信,那姐姐走吧,没有信任的姐妹之情,鸢儿不稀罕,也要不起!”
她便说便嘤嘤嘤的哭起来,静才人一听她这样,顿时觉得脸烧如红云,更觉得自己羞愧,妄为她二人的姐妹,在苏贵人关键时刻,竟然只想着猜忌争宠。
想到这里静才人便有些慌,赶紧走到香美人身边给她擦拭泪水,一边哄着人:“你先别哭,都是姐姐不对,姐姐日后再不会怀疑我们姐妹情谊了可好?以后你若是去苏妹妹那就尽管喊上我。”
说完这些香美人仍是偏着头不理她,静才人便笑嘻嘻的扳正她身子:“好妹妹,就饶了姐姐吧。”
这样香美人才破涕为笑起来,二人在云桂苑说了好些子话才将人送离了。
待傍晚柯蓉将静才人送走后回来,看着神色如常的香美人说道:“不知道是谁给静小主迷了心,竟然连静小主也开始猜忌了。”
香美人的眉眼被茶水的雾气所掩盖,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只听她淡淡道:“猜忌不猜忌都无妨,我们三个如今被人挑拨也是实在正常,何况……我们三人之中经过琼英一事本就生了嫌隙,可今日一事以后相信她对本主的疑虑也会消去大半,静姐姐的性子我最清楚,我那番话一说,她必定心生愧疚。”
柯蓉笑着给人添壶茶水说:“小主神机妙算,定能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