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瑾瑜其实对这个父亲已经几乎是没有印象了，他以为父亲已经不在了，以为宁清欢是杀人凶手，自顾自的以为了那么多年，才发现都是自己想多了。
甚至现在，自己的父亲还出现在了面前，活的好好的。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宁清欢的保护。
温瑾瑜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温北情也没有认出来眼前这个丰神俊朗的少年就是他的儿子，这孩子和他印象中的妻子没有半分相似，反倒是……有些地方很像他。
温北情到底是个父亲，即便觉得不像，他也还是上前了几步，温声唤道，“阿愿？”
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确定，他缺席这个孩子的那么多年，甚至觉得自己不配做这个孩子的父亲。
这是温瑾瑜从第二个人的口中听见这个名字。
他知道自己有个名字叫温愿，也知道是宁清欢给起的，不过一个杀人凶手起的名字，他当然不会去用。直到遇见宁清欢，宁清欢叫的很顺口，他迫于宁清欢的威压，反驳不来。
如今自己的亲生父亲也这么叫了一声，他突然发现，自己可能没有那么抵触了。
一声“爹”怎么都喊不出口，“父亲”更是要多生涩就多生涩，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喊出去。温瑾瑜僵立了半晌，还是挨了温久檀的一脚。
温久檀很铁不成钢道，“愣着干什么，你爹你都不认识了？”
“阿思。”温北情的口气听起来有些埋怨，不过依旧温和，“这么多年，你脾气怎么一点都没收敛？”
宁清欢在旁边一直都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插言，也觉得……如今的自己也没有搭言的必要了。只是，听着温北情这么训温久檀，她的唇角还是有些忍不住地想要弯起。
时间在温北情的身上好像连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还是和当年在温家的时候一样，让她有一种……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错觉。
她微微地弯着唇角，这样，也能算得上是她的如愿以偿吧。
在温北情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身上之前，宁清欢走到了沈水初的身边，她看着沈水初，低声问道，“三哥，你说的‘客人’，应该都已经来齐了吧？”
五皇子，温家人。
那些已经被“审判”了的百姓。
宁清欢可以看得出来，他做的一切几乎都是为自己的。为当初被奉为圣女又被说成妖女的她不平，为她报复所有对她有愧的人。
她知道，沈水初是为了自己。
宁清欢之前想过，如果自己知道了是什么人做的这些事情，她一定要让对方付出代价。无论如何，那么多条性命，她一定要将犯人绳之以法。
可是，如今人已经知道是谁了，她却突然没有那个心思了。
她到底是个人，不是真的圣女，她也有感情也会自私，看着沈水初的时候，她也没有了追究那么多的心思。
就像是对温家人一样。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好像，不管怎么去做，都是错的。
宁清欢苦笑一下，看着沈水初，如同央求一般低声道，“三哥，收手吧，好吗？蛊心铃交给我，一切的事情都可以隐瞒过去，到此为止，好不好？”
沈水初向来对她都是有求必应的。
所以，她几乎没有用过这样的口气和沈水初说话，在她这么说之前，沈水初就已经答应了。
面对着宁清欢突然的央求，就连沈水初也是怔愣了一下，然后才抬手摸摸她的头发，柔声哄道，“阿欢再等一等三哥，很快，很快一切就都结束了。以后，三哥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了。”
宁清欢默然。
尽管她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就没考虑过回报，更不需要那些人对自己怎么当成神明一样供奉尊敬，可是，听闻那些曾经被自己拯救过的人恨不得砸了自己的棺材板，她还是有些心凉。
比起那些人的死活，宁清欢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更在乎沈水初。可能是自私，但是，宁清欢不觉得后悔。沈水初如今既然不想放弃，那她就也只能用别的办法了。
记起一切的温北情自然也记得温家的那一场灾难，也从李大哥的嘴里听说了后来宁清欢的下场。心疼是觉得心疼的，温北情见如今的宁清欢孤身一人站在一边，也想过去说话。
却被温思给扯住了。
温久檀拉着温北情的手腕，面上似乎是有些纠结的，看着和沈水初的宁清欢看了半晌，才低声开口道，“哥，我和你说件事情。”
当年的事情既然是自己刚刚才知道，那想来温北情应该也是不知道的。温久檀拉着温北情低声地说了几句之后，就看着温北情的面容也变得有些讶然。
他似是有些不相信，转头问温久檀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他说的都是真的，不仅如此……”沈水初正要继续说，突然转头对着宁清欢道，“阿欢，你朋友过来了，你帮三哥去接一下，好吗？她和你的关系好，三哥不想伤害她。”
尽管不知道是什么人，但是这么多人的命都在沈水初的手里握着，宁清欢也只能点头，她抬脚往外走，跟着侍卫走了没多远，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宁清欢绝望地捂住额头，真的是一个不落下，都交代在这里了。
看着一脸焦急的韩靖，宁清欢还没来得及让她赶紧走，就看一个侍卫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的身边，口气恭敬地开口道，“韩家主，请吧。”
尽管人家的剑都挂在腰间，但是宁清欢也知道凭着自己这两个人是绝对不可能搞得过这么多的侍卫的。宁清欢只能叹气，看着韩靖道，“行了，走吧。”
韩靖一脸茫然，不知道眼下是个什么地方，只是道，“干什么啊？”
“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过来的？”宁清欢叹气，觉得先不告诉她发生了什么比较好。
她更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些人会一个个的跟着过来。温瑾瑜是被带过来的也算了，温久檀是过来找温瑾瑜的也就算了。
温北情为什么会过来？还有五皇子，还有如今的韩靖，沈水初到底是想干什么？
韩靖听见这个问话反而是有些扭捏，不好意思地道，“我是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温大哥，然后跟过来的……没想到，走到这边的时候人就不见了，然后就看见你了。你怎么回事儿啊，怎么会在这里的？”
宁清欢没说话，正要往前走的时候，却被一个侍卫给拦住了，道，“圣女，殿下正在和温天师说话，请您稍等。”
沈水初没说要杀他们，宁清欢当然也就相信了。现在站在这和韩靖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经过，韩靖就炸了，“事情是三殿下做的？！”
宁清欢苦笑点头。
山洞里，沈水初也没和他们说什么太过分的话，也无非就是……把过往温家所做的事情，告诉了这三个人。温家人是怎么让死士杀了宁清欢的父母，又是怎么把宁清欢带回家的。
一字一句，都说给了这些人听。
温瑾瑜自然不信，温北情也不信。
倒是温久檀沉默不言，半晌才抬首看着沈水初，哑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
温久檀这么久以来一直在查和宁清欢有关系的事情，当然沈水初能查得到的，他也查得到。尽管也知道可能和自己家里有关系，可温久檀不敢细究。
如果所有一切都是真的，那，宁清欢的灭门，就成了理所应当的报复。他那么久的恨意，不仅无缘无故，还有所亏欠。
沈水初才不管他们听了都是什么感受，只是笑着道，“好了，阿欢要回来了。我觉得，你们应该不希望她知道，你们已经知道这些了，对么？”
没等他们答话，沈水初便几步走出去，去接宁清欢了。
韩靖的到来显然是在沈水初的意料之外，不过，沈水初也还是对着她笑笑，客气地道，“韩家主，暂时委屈你在这里呆一会儿了。”
韩靖没顾得上理会沈水初，一眼就看见了温北情也在这，她瞪大了眼睛，扯扯宁清欢问道，“阿欢，这这这，这怎么回事儿啊？”
温北情不是死了嘛？不是尸骨无存吗？这啥啊？
“师兄没死，被我藏起来了。”宁清欢叹口气，拉下了韩靖拉着自己的胳膊道，“而且，被我篡改了记忆，现在才恢复过来。”
韩靖惊了。
她愣了半晌，才看着宁清欢道，“不是，阿欢，你这盘棋……下的够大啊。”
可不是够大么，她把温北情藏起来了，又篡改了记忆。留下了温久檀，也改变了记忆，把所有人都骗过去，就是为了给温家留个血脉，给这江山留个保障。
然而最后却没想到，她费尽千辛万苦想要保护的人，居然是她已经几乎放弃寻找的仇人。
宁清欢苦笑一下，对着韩靖道，“不是我这盘棋下的大，是当今皇上这盘棋下的大，把所有人都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