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阑想过或许宁家两个人的坟墓会被藏起来,却没有想过居然就只是这么简陋。而宁清欢居然是很习惯的样子,只是带着自己的东西就走到了前面去,在两个人的墓前坐了下来,并未露出半点难过的神色,只是笑了笑。
宁清欢的声音好像真的如同久别归家的孩子见了父母一样,欢喜又着急的想要炫耀,“爹,娘,你们看,我领回来的这个人好不好看?我跟你们说啊,这是当今九皇子,可厉害了。娘,你看看,是不是跟我爹比起来也就逊色那么一点?其实三哥也可好看了,等什么时候有机会,我也带回来给你们看好不好?”
被点了名字的沈羡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到了近前去。九殿下到底没有席地而坐的习惯,于是便单膝跪地,一时之间却也不知当怎么开口。
他对着生人尚且不知要怎么说话,就更不用说是对已经故去的人。
好在宁清欢没有难为他,只是转移话题,絮絮叨叨的说起来了别的事情。她事无巨细地将那十几年的时光一一讲过,却是毫无痕迹的藏起了自己曾经受过多少伤的事实。
若是未曾经历这些事情的人听起来,应当也会觉得这人生过得的确是跌宕起伏,让人惊叹。
“对了,娘,我遇见了当年对外婆做出那些事情的人。不过,娘你放心,我就只是让她付出了应该付出的代价而已,没有伤害自己。”宁清欢毫不脸红的露出一个笑脸,甚至对着沈羡问了一句,“你说是吧,九殿下?”
丝毫不擅长说谎的沈星阑沉默了一下,最终只是站起身来,“我去四周看看。”
宁清欢看着他离开,面上的笑容变得僵了些许,却没说话,只是将买来的酒倒在地上,声音低弱,“爹,娘,我这么久没回来,你们会怪我吗?”
沈羡并没有等多久,感觉都没有过上一炷香的时间,就等到了宁清欢走到他的身边。手上已经空无一物,面上不见丝毫难过的痕迹,就只是笑吟吟地问了一句,道,“沈羡,你这就算是和我见过家长了,碧斯怎么办?”
听见这个名字,沈羡愣了一下,仿佛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来这个人。宁清欢一副自己早就已经知道的样子,摆摆手,道,“你不用瞒着我了,当年在军营里你就处处护着她,我就不信这么多年过去,穆依没把你拐回家,碧斯也没把你拐回去。”
仿若是听见了什么让人不敢置信的话,沈星阑那双眸子都微微瞪大了。
他喉结上下动了一下,眼中有显而易见的恼意,垂在身边的手攥得骨节都发白,似乎是极力在压抑什么。
可宁清欢并未看见,仍是扯了路边的狗尾草,背对着沈星阑浅浅的出了一口气,才晃荡着手里的狗尾草转身,笑道,“你要是不愿意说,那我就不问了,不过,人家都已经追过来了,你也总该考虑一下人家的感受才是。”
“你!”
沈星阑那一副如同被戳了痛处一般的神色落在宁清欢的眼里,惹得宁清欢就只是笑了笑,道,“好,是我不对,知道你面皮薄,不应该和你说这些的。”
她也不理会沈星阑的神色,走了几步便往旁边一拐,摘了朵花下来。她手不经意地被扎一下,在她愣神的眨眼间,便冒出血珠来。
宁清欢还未反应过来,手便已经被沈星阑给夺了过去,几乎是恨恨地瞪了一眼宁清欢,沈星阑便将她仍在冒血的手指放进了口中。
感觉到指尖的温热,宁清欢愣神了好半天,看了看手中的花,又看了看面前的沈星阑。
她突然弯唇,声音仿若虚无缥缈,“沈羡,这花送你好不好?”
“娇花配美人,我觉得这花很适合你呢。”
彼时尚且还是圣女的宁清欢瞧见有人闯进自己的府邸,倒是也不恼怒,只是捏着手上的娇花,往沈星阑的那边递了过去。
可九殿下却并不领情,一把便将花打到了地上,上前一步,几乎是逼视着宁清欢的眼睛,“你想干什么!”
能看见沈星阑恼火一次是真的不容易,宁清欢愣了片刻反而是笑了起来,满面无辜的看着沈星阑,道,“我干什么了?”
她虽说是做了那些事情,可却没有一件事情是和沈星阑有关系的。她闹了一场温家,将温家上下几乎灭门,可找上门来的也应该是温思,而不是沈星阑。
像是被宁清欢这样的态度惹怒,沈星阑往后退两步,仿佛不可置信一般地看着宁清欢那张笑颜,低声斥责,“你到此时,仍不知悔改!”
宁清欢敛起神色来,看了沈羡几眼,反问,“那又如何?”
即便是她有再多的不知悔改,也轮不到沈羡来管教她。
一时无言,沈羡倒是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才好。只能是攥紧了拳,盯着宁清欢,目光灼灼,仿佛是要将宁清欢身上给烧出个洞来。
宁清欢并不在乎,她被人这么瞪着早就已经习惯了,就只是嗤笑了一声,对沈羡少见的言辞锐利,“九殿下,您管好了自己,就别来管这些旁的事情了。”
沈星阑本来就不擅长说这些话,这一次被宁清欢直接怼回去,也不知道要怎么继续才是对的。可若是让他就这么走了,沈星阑是也不愿意的。他总是有一种预感,如果自己就这么离开的话,后面的事情怕是会一发不可收拾。
宁清欢看着他,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开口讽刺道,“九殿下,如果你想要为大殿下报仇的话,大可以冲我来。”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道,“你一剑过来,我躲都不会躲一下。”
“又或者,你想为那满城的士兵讨个公道,为穆依讨个说法。”
“还是说,你仍旧是觉得我在对付养毒尸那群人的手段太过辛辣,所以想教训我一顿?”
“不过,”宁清欢弯起唇来笑了笑,道,“九殿下也知道,我从来都不是那种会妥协的人。不如,九殿下以身相许,以后我就什么都依了九殿下的,可好?”
本是一番好意而来,可宁清欢没一点儿是接受了自己好意的。沈星阑气的咬牙,却又拿她没有什么办法。
好半天就只憋出来了一句话,“不知廉耻!”
被骂了一句,宁清欢也是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只是站起身来,当真有几分轻浮的勾起了沈星阑的下巴,问了一句,“我不知廉耻,你为何还要来找我?”
也不知是因为宁清欢靠的太近,还是因为她说出来的话,沈星阑僵了半晌。
等回过神来,一把便打开了宁清欢的手,道,“你!你没救了!”
宁清欢没站稳,腰间的一物落在了地上,声音清脆。两人都是愣了片刻,才共同看了过去。宁清欢的乌木萧落在了地上,看着上面已经有了裂纹。
沈星阑没留,拂袖走了。
捡起地上的乌木萧,宁清欢试过,已经吹不出什么声响了。她苦笑一声,叫来家丁,拿着一封信,让家丁给皇帝送过去。
“宁安!”
宁清欢被这么一声喊叫的回过神来,发现沈星阑一直在看着自己,好像是对什么而觉得担忧一样。她看一眼已经不冒血的手指,笑笑,“抱歉抱歉,我有些走神了。”
不提自己在想什么,宁清欢看一眼手中的花,放在了沈羡的手上,“娇花配美人,我知道你肯定不肯要,不过,拿回去送你心上人吧。女孩子大多都是喜欢花的。”
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说错了什么,只是看着沈星阑气的面色发白,身子都有些颤抖了。宁清欢张了张口,没敢再继续说下去,两人相对无言,结伴下山去。
宁清欢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手里的狗尾草,实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惹得沈星阑这么生气。
大抵就是因为无趣,所以宁清欢一直在四处打量,却出乎意料的看见了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她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拔腿便追。沈羡自然也发现了,可那黑衣人并没有意识到后面有人在跟着,脚步虽说匆匆,却也不见焦急。
有沈星阑在,宁清欢自然不担心被发现,只是目光中少见的有了几分怨恨。在宁清欢身边的沈羡感觉到了她浑身的冷意,觉得不解,眼下却也不是什么说话的时候,只能作罢。
等下了山,宁清欢悄无声息的唤来了阿花,依旧是跟着黑衣人。
那是死士,能出现在琴灵山上的,十有八九都会和宁清欢的父母有关系。宁清欢攥紧了拳头,控制着自己不要太莽撞。
可是无论是宁清欢还是沈羡,都没有想到死士居然会在城中的一座府邸后门停下来。
她藏在暗处,看着黑衣人拿出了什么东西,在守卫面前虚晃一下,便如愿以偿的进去了。
宁清欢面色一片复杂,盯着眼前的宅邸,不知自己是应当进去,还是不应进去。
这是温家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