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落打开寝室的门，一股酒味扑面而来，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打开窗子透气，曾允被突如其来地光线照醒，脑袋还是昏沉沉的，她翻了个身，并不打算起床。
林落走到她身边问：“你喝酒了？”
曾允点点头，不打算理会林落，从窗帘被拉开的那一秒时，曾允就知道，回来的人是林落。
除了她，也没其他人会回来了。
“你要吃点什么吗？”林落问。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曾允有点儿吃惊，继而她还是很沉静地摇了摇头，“不想吃。”
林落转身进了卫生间，昨天晚上曾允没注意，她不仅吐了一厕所，还吐到了地上。林落皱着眉头，从阳台上拿着拖把，帮曾允处理这些。
卫生间里稀里哗啦地水声让曾允没法继续睡下去了，加上她有点儿起床气，于是十分暴躁地起了床，推开卫生间的门刚想质问林落，目光正好落到她的右肩膀上。
她在戴孝……
曾允沉默了几秒，很快将目光转移到拖把上，她哽咽了一下，“谢谢你。”
林落仔细地收拾好卫生间，才慢慢地说道：“没事，你以后还是别喝酒了吧。”
“嗯。”曾允梳头，又问，“你吃了吗？”
“还没有。”
“哦。”
不知道为什么，她难以去邀请她一起吃饭，只因为两人相处，尴尬无比。
“我知道你看到了。”林落勉强地笑，“我既然敢戴着，也就没怕别人知道的。”
曾允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爸走了。”林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沉重无比，却没有哭，也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澜，她的沉静，让曾允觉得，林落一定是哭干了自己所有的泪水，以至于现在不会再流下一滴眼泪。“他可算是走了……”
“林落，以前评定助学金的时候……我看到过你的家庭情况。”曾允不打算瞒着，“你不用……藏着掖着的，太累了。”
林落的眼里闪现一丝诧异，但很快恢复常态，“哦，无所谓，就是没钱啊，要是有钱，还会有这么多的事吗？他一走，我也少了个负担，他自己也解脱了。”
“可是你爸爸……不是糖尿病吗？怎么会……”曾允知道自己还是多嘴。
“我大三期末的时候他被查出来癌症了。”林落说道，“没钱，是陈健帮我贷的。”
林落说出来的时候风轻云淡，但曾允知道，生活已经把林落磨练成了一个钢铁侠。
“现在，我就剩我爷爷奶奶了，他们又能有几年可活呢？”林落苦笑，“而且，我不能让我的下一代过上像我一样的生活，我也不能让我自己的下半生在贫困潦倒中度过，所以我读研了，哪怕是一个超级超级差的学校……”
“曾允，我不像你们，”林落又说，“我不能挑，没这资格。”
从小到大，林落没有羡慕过任何人，最后却偏偏羡慕曾允，羡慕她充裕又温馨的家庭，羡慕她的一线城市户口，还羡慕她有青梅竹马，又有人疼爱和追求，羡慕她可以不顾别的任何外在烦恼，专心致志地读书生活。
她没有和曾允说过这些，过去不会说，现在不会说，以后更不会说。
“日子会好起来的。”曾允除了这样的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谢谢，”林落微笑，她看起来像是老了不少，曾允也有些诧异自己怎么会用“老”这个字来形容，但林落的确是沧桑了些许，或许她经历地太多，吃的苦也太多，这是曾允体会不到的。“你哪天离校？”
“还没确定，可能要等到宿管阿姨赶我走的时候再走吧。”曾允打趣。
“我是回来办离校手续的，办好了我就走了。”
“回家吗？”
“不是，”林落摇摇头，“我导师在做项目，让我过去帮忙。”
“那你到时候住哪里？”
“先找个宾馆住下吧，到时候会报销。”林落回答，“再说，她叫我过去，就算不报销我也得过去啊。”
曾允点点头，脸上有一丝丝失落。
她对前方已经茫然了。
喻秋楠帮曾允做好简历，用邮件发给她的时候，想了想还是在下面添了一句，“以后这种事我不会再帮你了。”
曾允满意地接收邮件，看到了那行醒目的大字，果然还是喻秋楠的风格，她用邮件回复，“博士生做的邮件就是不一样！”
“曾允你可歇歇吧。”喻秋楠回复，“省省你可怜的赞美之词留着给你未来的上司看吧。”
曾允对着电脑屏幕翻了个白眼。
她开始登陆各大求职网站和公司首页，海投简历和资料。
这个偌大的城市，工作机会多，人才竞争却也十分地多。
曾妈不止一次打了电话给曾允，她一直在为曾允操心着，先是曾允放弃保研，差点没把曾爸曾妈给气死，然后又是出国，折腾了好几个月，也吵过闹过，后来曾妈在单位里的时候也想通了，她和曾爸这一辈子，就是为了曾允，曾允要是真的想出国，别说三十万，就是三百万也要帮曾允凑啊。
最后曾允没有出国成功，曾妈倒是松了一口气，可是犯难的事又来了，曾允是考研还是想怎么办？
曾允当初一门心思地决定出国，导致教师资格证没考，考研也没准备，考公务员也没准备，曾妈伤神了很久。
她倒是很期待曾允可以回来考个公务员，一辈子清闲快活，离自己又近，或者回海城当个普通的教师，也都很好。
可曾允偏偏没有走任何一条路。
她倔强地留在海城，广投简历，寻找工作。
曾妈电话都打了无数次。直到有次曾妈意外知道喻秋楠在北城读博，她心里疑惑，旁敲侧击地问曾允，是不是在北城等人？
曾允当时正在喝水，差点没被呛着，“妈……你都知道了什么啊？你怎么知道的啊？”曾允的语气有些着急，难道妈妈知道了祁至苼的事情？可是没有人会告诉她的吧……
“你说，你是不是和上次在医院探望你的老乡学长好上了？”曾妈也不绕圈子了，反正曾允也都大四了，谈恋爱就谈恋爱吧，要真是个海城人也还挺好的，至少近啊，逢年过节的总要回来吧，再说，海城也就这么大，多少能打听到些什么，知根知底的，比其他城市的好啊。
曾允这才松了一口气，“妈，你都在乱想什么呢？我和喻秋楠学长，清清白白的。”
“那你为什么执意待在北城呢？海城不好吗？”曾妈嘟哝着，“都是一线，你回海城还熟门熟路的，又不用转户口，还不用租房子的，在北城，一个人打拼多累？”
曾允顿了一会儿，“妈，我不终究要长大的嘛？不能总在你的保护下过一辈子的吧。”
曾妈差点儿老泪纵横。
曾允说什么也不愿意回海城，曾妈曾爸最后干脆就放弃了，她要留在北城就留在北城吧，毕竟曾允也长大了。
简历石沉大海，曾允闷闷不乐好久，连饭也吃不下去，喻秋楠跟着导师做项目，忙碌地不得了，也没有时间来陪曾允，曾允一个人坐在安静的寝室里望着电脑发呆，现在只要一有提示音，她就兴奋地去查看，然后发现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人又像蔫了一样。
找工作很难……找一份满意的工作更难。
曾允甚至想要考研了。
“不行……我不能呆在寝室里了，还是要出去看看，去人才市场！对，这样更直接。”曾允自言自语，很快化了个淡妆，穿了件正式的衣服出门。
在学校西门口等公交的时候，她看到纪子轩一个人背着大书包，手中还拖着一个大行李箱，朝着她的方向走来，看来也是准备坐公交。
“曾允？”他看到她，眼里有惊喜和激动，“你还没离校啊？”
“呃……”曾允有点儿防不胜防，她没想到纪子轩会这般从容地和她说话，仿佛他们只是萍水之交，“嗯……我可能要待到最后一天……”
“为什么？”纪子轩不解，“还没忙完吗？”
毕业生之间，“忙完”的意思很简单，还没有安定好以后的路吗？
曾允有点儿不好意思，仿佛找工作是一件略丢脸的事情，“我还没找到工作……”
“你……”纪子轩有点儿吃惊，他记得曾允成绩很好，他也或多或少地听说了一些曾允和祁至苼、喻秋楠的事情，但是没想到，他们都处理地如此糟糕。
“嗯……我正打算去人才市场看看呢。”曾允故作从容和洒脱。“哎……不说我了，你呢？这是……回家？”
“嗯。”纪子轩也尴尬地转移话题，“昨天刚把其他东西寄回家，今天回家了，下次来的时候，恐怕要等毕业典礼了。”
“哦……”
“曾允，我考研回广东了。”纪子轩笑得有点儿腼腆，“你以后要是去那边玩的话，记得找我，研究生毕业以后，我也不打算去别的地方了，就留在广东了。”
“这样啊，恭喜你。”曾允已经不记得自己对多少人说过“恭喜你”了，他们都前途似锦，都高枕无忧，只有自己……踽踽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