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门栓,天色一如往常黑暗,槐漓疑惑的四下张望了下,唇角扯开一抹落寞的笑容,不过才寅时,怎会有人来呢!
槐漓轻摇了摇头,顺手带上门回了灶台前继续忙碌。
古善瑶孱弱的身形,隐在回廊不远处朱红的柱子后面,寂静的夜里,她清楚的听到心跳的“噗通”声,随之而来的,是沉沉的钝痛。
她全没了方才想来找吃的的心情,身形从黑暗中露出来,望了眼男人低垂的摇着头关门的身影,定在原地愣了片刻,才转身放轻了脚步回了寝殿。
钦原一早便端着早膳来了,今日似是比每日早些,想来也是怕她挨饿。
她回了寝殿躺在床上便再也睡不着了,早早的便梳洗好,只是钦原今日一进来,她便发现这丫头似乎有心事。
“钦原?……”古善瑶站在桌前唤了她几次,她才回了神。
“……主,主人……”钦原吞吞吐吐的望了她一眼,便将视线放到手中端着的托盘上。
手忙脚乱的将早膳端出来,滚烫的青菜粥溅在她手上都没发觉。
“钦原!”古善瑶一把扼住她摆弄碗筷的手,一边开口制止她。
“……主人!我……”钦原看着粥碗里被她倒入的小菜,皱着眉目不知该如何解释。
“钦原,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古善瑶蹙眉望着她,关切问道。
她的眼睛红红的,明显哭过了,眼睛下面一片青色,脸色看起来有些枯黄,唇瓣干涸的渗着血丝。
“主人……”
钦原哽咽低声,唇瓣动了动,扬起湿润的眸子望向她,只一瞬,心底波涛汹涌而来的情绪险些将她吞没。
她干枯的唇瓣轻颤了颤,纤长的手指慢慢攥成了拳头。
古善瑶看着她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隐隐疑虑,却还是温和的开口,“是不是槐漓那里为难你了?还是……他不同意放我走?”
钦原蓦然紧闭唇瓣,她的呼吸都凝滞了片刻,紧紧咬住牙关,将所有的情绪都逼着咽回肚子里。
“没,没有!君上说过几日,主人身体好些了,再派人送我们回去!”钦原微微垂下双眸,避开古善瑶关切至深的视线。
古善瑶凝视了她片刻,才缓缓的移开眸子,狭长的媚眼中流露出一丝莫名的哀伤,唇瓣轻启,“钦原,你若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跟我说说!”
钦原定在原地许久,没有开口,她整个人好像雕塑一般,僵直的身子动也没动。
古善瑶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开口,轻叹了口气,望向她低垂的眼眸,“古一……已经不在我身边了,玄玉,也生死未卜,若是你再有什么事,我便当真是罪孽深重了!”
女子稍顿了顿,才又开口,“你若有心事,或是有什么难事,都可以与我讲,或者……你如果想离开魔界,我也可……”
“主人!!”
钦原猛然抬起头,愤然又矛盾的望着她,片刻,她才偏了偏头,稳了稳情绪。
“我,只是与我一同在山中修行的小精怪仙陨了,我有些难过……”钦原面上扯开难看的笑容,眼底莫名的酸痛与她对视仿佛要从眼底流出来。
古善瑶垂了垂眸子,望了她片刻才缓缓开口,“既然你心情不好,今日你便出去走走不必忧心我了!避开那些侍卫不是什么难事,还有……生死有命,莫要太过伤怀!”
钦原低着头,沉默的轻点两下,端起被她搅乱的早膳便要出去。
“这些你放下吧!”古善瑶看她心不在焉的模样,实在有些心疼。
许是做了娘亲的缘故,她总觉得从前对待古一和她太过严苛了。
望着钦原默不作声的出去,古善瑶才唤了宫娥进来,“这些都端出去吧!”
宫娥领了命令,手脚麻利的收了那几分小菜和桌上的青菜粥。
“等等!”古善瑶看着宫娥手中的托盘,忽然开口。
“瑶姑还有什么吩咐?”宫娥不解的问道。
“……没有,你,把早膳放下吧!”古善瑶嗫嚅的说道,面色有些不自然。
宫娥望了望坐在桌边的古善瑶,心中大惑不解,不过,她还是利落的将托盘中的饭食重新摆到古善瑶面前,问了她没什么吩咐,才安眈的退了下去。
古善瑶望着桌上的早膳愣了片刻,才将汤匙拿在玉指间,轻啜了一口软糯的青菜粥。
那碟小菜,正是他夜里在膳房切的,还为此切到了手指,不过,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根本没放在心上。
她看着桌上的菜发起呆来,脑海中想着他几个月来一直深夜忙碌在膳房里的身影,心痛像压了一块石头一般,沉重的喘不过气来。
既然只是利用,何须如此执着,何须如此用心,又何须在她心凉以后被她发觉他的无微不至。
古善瑶望着面前美味的膳食却再没了兴致,她以为‘厨娘’的手艺,竟是他为迎合她的胃口,不断想着法子为她一人做的早膳。
他每日深夜前来,便是让她每日早起吃到新鲜的饭菜,他煮的汤,他烹的菜,他熬的粥。
若是她没记错,每隔两三日,她的桌上都会有一份不重样的汤,而那些汤,必是费了许多时间,她想着他在深夜的灶台边一守便是一两个时辰,她就如鲠在喉。
他明明用那么怨毒的话伤了她,他明明想打掉她的孩子,他明明伤害了古一,伤害了玄玉。
而她那日也是决绝的想杀了他,可她刺向他左胸口的剑,却还是在最后一刻忍不住偏向了他的肩头,还好,蛊雕出手及时,让她没有在他面前露出破绽,否则,她如今又该如何自处。
双郄门偏门的客房里,清晨的光线透过窗户,落在男人苍白的脸上。
钦原低垂着头进来,手中拖着托盘,她的目光下意识的望向床榻上,却见丝被被掀起来,他人不在榻上。
钦原忽然慌了神,视线在屋中慌乱的搜寻,“哐当”一声放下手中的托盘,转身刚迈出一步,便后知后觉的感受到男人站在窗前投过来的目光。
“你!你醒啦!”钦原定了定神,才抬起头对着窗前的殃黎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殃黎静静的站在窗前,明亮的视线清晰的映在他温润的脸颊上,他望着钦原木然的点了点头。
钦原缓慢的挪着步子上前,他周身晕着淡淡的红色光晕,正是此时天空上薄薄的红色飞云的颜色,一身白衫在红色光晕笼罩下,比平日里谦谦有理却透着的疏离的他,温和了许多,许是一身病态,钦原竟觉得此时的殃黎,才是他本该有的本真模样。
“我端了早膳来,你被雷火灼伤了内脏,只能吃些清淡的白粥。”钦原微低着头,英气的脸颊上晕开两抹绯红。
殃黎看着她一步步走到他身边,小心谨慎,心中顿时升起一抹不快,冷声开口,“谁让你救我的?我不会感激你!”
钦原愣怔了下,才抬起头对上他莫名充满火气的杏眸。
谁让她救他的?
钦原默然垂下眸子,垂在身侧的双手指尖无意识的揽着衣衫,她也想知道她为何要救他!救了他,就意味着要害主人失去孩子。
“我不用你感激我!”钦原垂着头,闷闷的说道,声音透着一丝倔强。
殃黎眉头轻蹙起,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明明应该很委屈,可他偏生在她的话里听不出半分委屈,有的只是坚持的固执和略微的不悦。
“你救我,就意味着你要背叛古善瑶!她视她的孩子比她自己的命都重要!你答应了槐漓,你有没有想过后果!”殃黎抿了抿唇角,他明明想要疾言厉色的讽刺她的,一开口却好像变了味道。
“你该不会还是为槐漓吧?你喜欢他,所以他想做的事你都会帮忙成全?”殃黎趁她来不及开口反驳,又揣测道。
他不知为何说完这句话,心中好像更闷了,一早醒来,他便想起了昨夜在密牢中的情形,想到她跪在槐漓面前,一脸仓惶的求槐漓放过他模样,他心中闷重的有些透不过气,谁知,此刻她的沉默更让他心头没来由的沉闷。
钦原隔着衣衫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里,她以为,他对她的心意已经了解了,却不想他竟还拿君上来添和她。
自镇北关那夜,她奋不顾身的替他挡了君上的荧惑之火,甚至说出他不肯解释的话,她不单是为了主人也是为了他,若那晚她没有及时出现,没有及时将主人身中婴鸾花的事揭发给君上,他根本活不到现在,也就不会在这里对她说这些莫名其妙,又让她心尖像被针扎一般的锐疼的话了。
她又想起尚霞门的那段时日,他对她的照顾细心体贴无微不至,她的后背烧伤严重,不管他每日处理门内事物多忙,总会在固定的时间为她换药,亲手喂她吃饭,甚至连沐浴……也是他亲力亲为。
尚霞门没有女子,他又不放心她自己沾湿伤口,所以他总是蒙着眼睛待在她身边,她有需要,他便跟着她的指示上前。
每次她的头发总会粘在伤口上,疼的她撕皮剥骨一般,而每次,听到她忍不住的倒抽冷气,他就会摸索着上前,将她的发丝温柔的握在手心里帮她清洗干净。
“随你怎么想!”钦原压抑着心中酸痛,锐利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