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氏正在巧巧的服侍下净了手,正端着茶汤来吃,忽然想起现在时辰不早了,怎得不见二老爷回府来?巧巧回道,“早前倒是灵灵见了二老爷身边的来顺,二老爷估摸着这会子已经回了屋子了。”
巧巧又给花氏的茶盏里添了茶汤,“夫人可是寻老爷?要不奴婢这就去请。”花氏摆摆手,“罢了,待宵食时候再去,且叫他好生呆着罢。”
半晌,花氏又想起在聚会上闻听的谁家官老爷置外室的消息,跟巧巧又聊了起来。巧巧道,“要照着奴婢说,这种事儿实在上不得台面。那岩州道官夫人偏生在这儿时候提起,当真是轻狂。”
“不过是当作乐子,供人一笑罢了。就是怪叫人好奇的,谁家的官老爷能做出这中笑掉人大牙的事?”花氏抿了口茶汤,“这要是查出来,捅到御史台去,只怕那官老爷的官途算是毁了。”
巧巧点头道,“谁说不是呢。只求咱们府上永远也别沾染上这等人家,就算是说出去也不大光彩。”
二老爷脸上涂了药膏,一股子怪味不说,就是伤口处火辣辣的疼,也够磋磨的人坐立不安。加上如今正值暑热,若是凉爽一些,只消用棉布包起来,倒是能遮一遮羞。偏生现在闷热难当,若是用棉布将伤处包起来,只会使伤口溃烂,更叫人难过。
“唉……”二老爷坐在房中叹气,来顺一边打扇一边小心翼翼伺候着,“老爷,要不小的去燕来轩要些水粉,好歹遮上一遮?”燕来院是二老爷安置妾室的院子,莺莺燕燕的,最是少不得胭脂水粉这些东西。
二老爷眼神一亮,“对对对,你快些去,多要一些。不对,你就说有多少要多少,回头叫人再给她们添置新的。”来顺忙不迭应了,“小的这就去。”
燕来院在二房院子的西南角上,里面住着三个姨娘两个通房,一个月里,二老爷有大半个月都是住在燕来院的,只有初一、十五两日往主院的花氏房里去坐一坐,算是全了对正室的尊重。来顺轻车熟路的往燕来院去,半路上就遇到了正从主院出来的巧巧。
来顺心中发虚,主子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底下人也得时刻警醒着。巧巧远远瞧见了,欲叫住他,“哎,来顺这是往哪儿去?”谁知话刚一出口,来顺跑的愈发快了。巧巧皱眉,“这是火烧了眉毛了?怎得不理人呢!”
眼见着来顺进了燕来院,巧巧轻啐了一口,“呸,又往那些狐媚子的院子里跑。”
巧巧气鼓鼓的回了主院,花氏正在对着账本清点库房的库存,见巧巧板着脸进来,像是受了什么气似的。“怎么了,刚刚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回来就冷了脸了?”
“还不是来顺,奴婢老远就瞧见往燕来院去,奴婢越叫来顺就跑的越快,不知道还以为奴婢是瘟神,他这是躲着奴婢呢!”院子里的人都知道往后巧巧是要配给来顺的,只等着巧巧年岁上去一些,主子就给他俩结亲,日后夫妻二人都留在二房伺候,就是生了孩子也是要给二房当家生子的。
花氏轻笑,“怎得,见他往后面去,恼了?”
巧巧冷哼,“夫人怎的不发落了后面院子里的那些狐媚子,整日勾着老爷。自打大娘子出嫁后,老爷一个月就往咱们院子来那么一回两回,夫人难道心中不气?”
不气?怎么不气。花氏心里对燕来院的那些女人恨得要死,但她更恨的是二老爷。要是二老爷肯对她一心一意,又怎会有后面一院子的莺莺燕燕。
“那也比整日在外头寻花问柳的好。在眼皮子底下瞧着好歹放心一些。要是比着在外头置宅子的,还不如由着他在院子里浑闹。”花氏叹了口气,当年二老爷求娶花氏指天赌咒的说一生只要她一人,谁知男人变心不过是转眼,眼见着一个一个的妾室往府里抬,自己身边的丫头也是开脸的开脸,也就剩下灵灵和巧巧这两个年岁稍小一些的。
“要奴婢说,夫人就是心善。您没瞧见三夫人对付院子里的那些妾室,那才是一个狠绝呢。”花氏何尝不知,也不过是三夫人金氏仗着夫君的宠爱,肆无忌惮了些。她花氏无有夫君宠爱,在方家除了忍气吞声,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头前听闻三房院子里一个通房肚子有了消息,本该是喜事,不知道怎么,过了两天那通房就小产了,谁不说是三夫人背地里给那通房下了虎狼之药。没想到看着三夫人文文静静的,心思手段当真是深沉。”
花氏同常氏一般,仅有去老太君院子里站规距的时候,能同金氏见上一面。向来都见那金氏不声不响的站在后面,还以为是个面团一样的人物,谁都能拿捏一番,后来才知道是她们小看了金氏。要真论起手段来,就连登州常氏都比金氏稍逊一筹。
“各房论各房的规矩。她金氏容不得人,到底也是三老爷娇宠的。我要是也容不得燕来院的那些,只怕二老爷那心早早就飞出去了,连收都收不回来。”
宵食时分,迟迟未见二老爷过来。花氏坐了半晌,“你和灵灵去催一催老爷,问问可是在忙事?”巧巧同灵灵应了,还未走出院门,便见二老爷带着来顺往主院来。
“呀!”灵灵小声道,“老爷脸上是怎么了?怎得白一块黑一块的?”巧巧仔细瞧了瞧,倒还真是。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待二老爷走近了,才闻到一股浓浓的胭脂水粉的香味。
二人皆是心照不宣,怕是二老爷刚从燕来院的那个姨娘房里出来。“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怕是老爷再不来,就该热饭菜了。”
二老爷清了清嗓子,“有些事耽搁了。你们都下去罢,房里用不到你们伺候。”
花氏在二老爷一进门就站了起来,“刚还说老爷可是有事绊住了,昨儿公厨新添了一道河鲜,我便叫公厨送了过来。听闻老爷近些时候衙门里事多,很是该补一补的。”
二老爷面色稍缓,“夫人有心了。”在外头惹了一堆烦心事,总算是在花氏这里得到些许安慰。只是眼下面上的伤疤尽都遮掩住了,时日一长,却是瞒不住。到时候只怕花氏也是要闹将起来。
二人在桌前坐下,二老爷未察觉,花氏却是身子一僵。一股胭脂水粉味扑鼻而来,料想定是燕来院那些女人身上的味道。花氏原本还一脸笑意,这个时候也有些僵硬。“妾身忽然觉得身子不大舒服,就不陪老爷用饭了。”
二老爷皱眉,“好好的怎么身子不舒服,可看过大夫了?”二老爷要去执花氏的手,却只见花氏猛地躲闪开了,二老爷顿时一阵尴尬。“无事,大概是用饭之前尝过一块凉糕,失了胃口,略略躺一下就好。”
花氏告了罪便要进内室休息,转过身时候,已是面带失望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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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姒从兵马元帅府出来之时,天色都已经黑透了。方安晏还未归府,渺渺本想着叫元姒在她那里住一晚,夜里一个小娘子独自归家到底不大安生,元姒却惦记着明日方安晏说要上门提亲,她若是不回去,明天方安晏跟谁提亲去?
赶巧,走了两步便见方南风从府外归来,“小娘子这是要归家去,侯爷竟是没送你?”
元姒笑道,“侯爷还未回来,我正要自己归家。”
方南风今日去了军营给元帅送信,因此没有跟方安晏在一块。“侯爷这些日子忙得紧,小娘子只管明日在家等着方家的聘礼就是,侯爷总归是要将小娘子娶回府的。”方南风笑道,“只是没想到小娘子同侯爷竟是有这般缘分,当初在祁阳县的种种都还历历在目呢。”
“谁说不是,”元姒道,“谁能想到不过是碰上个拍花子,也能遇到你们来搭救。”
“所以说,小娘子和侯爷那是天造地设的缘分,日后可得好生白头到老才是。”方南风如今体会过娇妻在怀,有人嘘寒问暖的日子,推己及人,也越发希望方安晏能同元姒有个好的结局。
元姒微微一笑,“那就承了南风少爷的吉言。”
方南风见时辰不早,路上行人都归家的归家,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影,便提议自己送她回去,也好叫人放心一些。元姒谢过了,二人往小筒鼓巷去,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正要说起交情,方南风同元姒交情不深,倒是沈氏经常去寻元姒,她们妇人之间更能谈得来。元姒见方南风每每提及沈氏总是满面温柔之色,心中也是为沈氏高兴,更是羡慕二人青梅竹马的情谊,初恋修成正果的例子少之又少,能这般和美的,也算是天赐的缘分了。
“这些日子内子和两个皮猴儿总是去搅扰小娘子,怕是给小娘子添了不少麻烦。”沈氏常是一个人带着沈丛和边小郎,实在手忙脚乱,有元姒在一旁帮忙,好歹是轻快了一些。加上元姒实在喜欢沈丛和边小郎这样的机灵孩子,也未觉得有多吃力。“不过是互相帮忙罢了,少夫人也帮着我做了不少,我还要感谢少夫人呢!”
正说着,小筒鼓巷便在眼前,二人正要分别,忽听巷子外突然传来一声惊疑,“你可是四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