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献食方子，自然是要被带到灶房里亲手演练一番的。元姒如今就被丫头带着，惴惴的往灶房走去。什么菩萨托梦，那都是说出来糊弄人的，但还真有丫头信了，不少人都围在灶房前，想要一探这个“菩萨”亲自托梦的食方子的究竟，到底是个什么神仙物事。
有钱人家的灶房和元姒家的灶房是截然不同的，整整齐齐的六个灶膛，灶台上擦得油光水亮，光可鉴人，果肉时蔬全都井然有序的码在灶台旁，供厨娘随意捡用。元姒还未进门，就有丫头递来了围裙，“姑娘，那菩萨真的只说了一个食方子？”
元姒故作高深，“那还能有假？我就骗谁也不能骗夫人和各位姐姐啊，不然菩萨会怪罪我的。”问话的丫头俨然一脸的深信不疑，“那你好好做，夫人说了，做好了是有赏的。”
在元姒的记忆里，似乎很多食材都是后世从国外引进的，比如小麦，那是先秦时期从西亚地区引进，包括辣椒、蒜、胡椒这些调味品。西凉这个朝代元姒实在无从考据，也不知道食材能丰富到什么地步。
但见到菜篮子里有一把韭菜，这就令元姒松了口气。有韭菜就好，有韭菜事情好办多了。
韭菜肉馅的饺子是元姒的心头好，上大学的时候，她自己没少在宿舍煮饺子吃，而韭菜肉馅的饺子又是最便宜的那一种，吃来吃去，倒还真叫元姒吃出了兴趣。后来大学毕业进入了刑侦大队，因着事情多，整天忙来忙去，回到家也是开一袋速冻水饺煮了吃。一个人住，哪里有那闲情逸致把自己过成一个精致生活的居居女孩。
尽管自己活得不精致，但并不影响元姒掌握这项生活技能。毕竟上大学的时候，她为了生活费，也曾在小饭馆儿里做过服务生，经常跟着老板一起坐在后厨包饺子，一个和馅一个和面，一个擀皮一个包。
丫头们都站在灶房跟前窃窃私语，伺候姜夫人的大丫头也在其中之列。古人嘛，一听跟菩萨扯上关系，就像是现代人听到商品的牌子是香奈儿、古驰、LV之类的一般，虽然觉得贵但相信一定是好东西。
切菜，元姒是熟练工，一个常年玩手术刀的人能不会用菜刀？剁肉馅那就更不必说，丫头们看着元姒在里面忙活，不免发出了赞叹的声音。在和好的饺子馅儿里放一些鸡蛋清，这是元姒从饭馆厨师那里学的一个小技巧，说是鸡蛋清能让饺子馅更滑嫩，煮出来的饺子馅儿也会紧实不散。
和面一事元姒向来都是随缘来，面干了加水，面稀了加面，一直到最后揉出手感合适的面团，那就要看天意了。元姒照常发挥，还真就叫她运气好，看着手上白白胖胖的面团，别提心里多美。
“有人愿意帮帮忙吗？”元姒问，一会儿又是擀皮又是包饺子的，一个人到底势单力薄了点儿。伺候姜夫人的大丫头自告奋勇的挽了袖子，言说自己愿意来帮忙。她也想沾沾菩萨的仙气，不都说仙家的东西不论是什么都能延年益寿嘛，那菩萨送出来的食方子一定也是延年益寿，滋补的佳品，别说是吃，就是闻一闻，摸一摸也总该是有效用的吧？
带着这样的心思，大丫头学着元姒的样子系上了围裙。“姑娘要做什么？”
已经飞快的擀出了两张饺子皮，手把手教古人包饺子，可还行？
“找一张面皮，然后放适量的馅儿在中间。对，少弄一点不然饺子皮就撑破了。”元姒亲手示范一次，顺带讲解其中奥义。“馅儿被围在中间，把面皮捏紧。不对，你这样一煮就露馅了，煮完就是一锅肉丸和面皮汤。把这一圈都捏紧，一点缝儿都不能留。对，真聪明。”不走心的夸奖，却换来大丫头莫名的激动。也不知道是瞎激动什么，大概就是“妈妈，我终于跟菩萨扯上一点关系了”之类的吧。
“这，这就算是成了，是吗？”大丫头一脸喜意，元姒看着那个饺子，虽说模样丑了点，站也站不直溜，但好歹是个饺子样儿，这也算是西凉第一个饺子诞生了。
元姒点点头，“成了，咱们多包一些，一些送去给夫人尝尝，其余的分给各位姐姐也沾沾仙气。”丫头们立即喜不自胜，个个都想进厨房来，帮着一起包饺子。
“不成不成，人太多灶房小挤不下。”第一个上手的大丫头居然有了“过来人”的气势，“来两三个人就行，再来两个烧火的，其余的都在外头等着，好了再叫你们。”
元姒专心擀皮，大丫头带着小伙伴们包饺子，一时气氛融洽，灶房里时不时就能传出欢声笑语。选中进来包饺子的颇有“与有荣焉”的神情，没被选中的只能站在门外伸长了脖子巴巴张望，有羡慕的也有嫉恨的。
姜夫人把这一奇事跟姜知县顺嘴提了一句，姜知县也是引以为奇，直言也想随着夫人一同尝尝这菩萨托梦来的食方子。姜夫人笑道，“那姑娘现在就在灶房呢，老爷若是觉得好，一会儿就叫那姑娘来见一见，大过年的赏些东西也好。”
门外的大丫头听到屋里姜知县也在，便理了理身上的衣裳，顺带抚了抚刚刚压好的丫髻，掀了门帘儿，款款迈步进了屋子。“老爷，夫人，那姑娘已经带着食方子来了，就在外头候着。”
姜夫人大喜，“快将人请进来。”
元姒与两个丫头每人托着一张托盘，上面放着一盘饺子，还有一小盘酢。醋在古代被称作“酢”或是“苦酒”，现代酿造醋都是用的杂粮，古代用的却是鲜肉，所以古代的酢极不易保存，很容易就变质发霉，不堪使用。因此，能吃上酢的人家，最少也是家底殷实的名门富户。
与这三人一同而来的，还有韭菜肉馅饺子独特的香味，混合着酢，再经炭盆的热气一蒸，香气就越发浓郁，竟是一屋子的饭香。
姜知县瞧着元姒的脸觉得熟悉，但一时却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左右端详之下，竟还觉得这姑娘生得还挺俊俏，若是日后长开了定也是个美人。这一愣神，屋子里的气氛就有些冷了下来。姜夫人先开了口，“累坏了吧？这大冷天的，怎么穿的这么单薄？”
元姒没好接话，只低了头，还能感受到姜知县那灼人的视线。姜夫人上前拉着元姒的手，问了些基本的问题，比如叫什么，家住哪里，多大了之类的。元姒想着今后元爷爷可能会跟姜知县多有往来，实在不好说谎，也就一一照实答了。
姜知县两眼一眯，这姑娘说的住址，不正是前几日给那个老仵作安排的宅子吗？
“既然是这菩萨的心意，老爷咱们就赶紧尝尝？”姜夫人见自家老爷的眼神一直在这姑娘身上逡巡，心里老大不舒服，但也没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只赶紧移开了话头，分散了姜知县的注意力。
姜夫人冲着大丫头一使眼色，那大丫头是跟在姜夫人身边的老人了，一个眼神就知道夫人是个什么意思。“夫人老爷慢用，奴婢带着元姑娘先去偏房暖阁候着。”
姜知县收回目光，别说，这丫头的身量还真不错。
元姒在屋里表现的像是浑然不觉姜知县色眯眯的目光，出了屋子才咬牙切齿的暗骂了一句“不要脸”。姜知县那眼神就像是带钩子一般，想要把元四身上的衣裳扒了。元姒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发誓以后再也不来了。
元爷爷回来没见到自家孙女在家，还以为是出门上街了，这个时候就有差役抬着一个布口袋来，老远就在喊元老爷子。元爷爷站定，看这两个差役倒是面生。“二位差老爷这是寻小人有事？”
差役将布口袋往元爷爷面前一杵，“我们知县老爷有命，这袋子东西是专门送来给元老爷子的。”元爷爷不解，打开布口袋一看，竟是满满当当的一口袋精细的面粉。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口袋，里面是还新鲜的猪肉。
“这……知县老爷这是何意？小老儿如何承受的起这么贵重的东西？”差役二人笑了笑，“放心吧老爷子，既然知县老爷指名道姓的说这是给你的，那就万万没有再收回的道理。你就收着吧，亏了你有个好孙女啊！”
元爷爷眉头一皱，这又关他家四丫头何事？
元姒含混了两句总算是出了县衙门，眼瞧着离得远了，元姒才不轻不重的啐了一口，“呸，还知县老爷呢，渣男！”当着自家老婆孩子的面儿就敢往别的女人身上瞧，就长那个磕碜样儿还敢有想法？
骂归骂，但姜夫人还是不错的。尝完了饺子觉得好，大大方方的就说要赏。听元姒说完了要求，连个眉头都不皱，一挥手就交代人去库房抬十斤面粉给元姒家送去。这都还不算完，又加了三斤的猪肉算作添头，还说过年了，这些东西就是县衙门的一点心意，让他们爷孙俩能过个好年。
元姒轻叹，有这么好的一个媳妇儿，竟然不知道珍惜，活该他个狗屁倒灶的东西破不了案！
甫一踏进家门，元姒就见元爷爷在院子里正襟危坐，面前放着两个布口袋，面色严肃。
“爷爷？”元姒直觉有些不妙。
元爷爷连眼皮都没抬，一指面前的地上。“过来，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