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酆都素来是历朝历代帝王起居参政之处,天子脚下,皇城根上,就算是市井小民也带着旁人没有的傲气。外地人问起来,绝对会有百姓拍着胸脯子说:“我们跟今上可是邻居!”
“笼袖骄民”可见一斑。
虢国公府跟皇城就隔着一条笔直的官道,出入皇城就相当于出入自家后花园般近便。此等的殊荣,非是位极人臣不可轻得。虢国公之姊与今上少年夫妻,今上未登大宝之时,虢国公也不过是虚占礼部尚书一职,机缘巧合之下与皇家连了亲。
再说今上,先王因着头疾发作薨了,本该继位的是先王膝下几名皇子。刚刚年过四十,风韵犹存的赵太后一边悲痛亲儿早逝,一边却又心中暗喜,本想扶持大皇子继位。哪知先王临崩前留下遗诏,将皇位传给幼弟,也就是坐着闲散宗室的荣王。此诏一出,任是赵太后咬碎了满口银牙,崩了珐琅彩绘护甲,也只得生生忍了这口恶气。
古来后宫宫规第一条,后宫女子不得干政。皇太后也不得例外。
今上在潜邸过的悠闲自在,谁料一朝突变,就从闲散宗室成了身着龙袍的今上,连带着小门小户的宇文家摇身一变成了国舅府。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赵太后见捧孙子上位不成,便动起了左右今上的主意,毕竟一个好拿捏的君主才是赵太后想要的君主人选。加之先王就算立了遗诏又如何,都比不过大权在握来的直接。
今上先时后宫唯有宇文皇后,并两个通房丫头,进宫之后封了婕妤,少有传唤侍寝。赵太后立即就以充盈后宫之由,变着法儿的往今上身边塞女人。毕竟赵太后自己也是个女人,也知道这枕头风的威力巨大。
虢国公府是今上登位之后,最先封赏的从龙之臣,连带着那两个婕妤的娘家都大肆封赏了一通。宇文家嫡子宇文都护,先是从礼部尚书提拔进入尚书省,做了尚书令。后因宇文皇后身怀六甲,今上龙心大悦,钦赐宇文尚书令为虢国公,另赐下虢国公府邸,允其世代承袭。
宇文都护正恼着派出去的人为何一个都没回来,结果外头院子里就吵闹着喊“抓刺客”。原本天气燥热就令人心生烦闷,如此一来更是烦躁至极,索性将书案上所及之处的东西悉数砸了出去,算是一扫心中的烦闷。
“公爷,”黑衣人闪身进了书房,“属下幸不辱使命,特来回报。”宇文都护神色猛然一震,“你,你们事情办得如何?”
黑衣人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帛裹得严实的东西,“属下照着公爷的吩咐找到了那人,那人叫小的将此物转交给公爷。”宇文都护不晓得那边是个什么意思,明明说好来人见面,为何到头来只送来这么一个东西?
锦帛没有什么异常,不过是市面上常见的生丝织成的样式,上面还绣着一丛青竹,像是寻常男子所用之物。打开锦帛,映目便是一封未有署名的书信。虢国公挥了挥手,示意那黑衣人可以暂退。
书信内寥寥几字,但内容却让宇文都护有些惊心。
“凤霞关,凤霞关。又是该死的方安晏!每次都是他坏我好事!”宇文都护恨恨撕了书信,碎屑洒落一地,失了往日维持的冷静姿态。若是现在有人在旁,怕也是会惊掉了下巴。谁成想,在朝中今上处处维护的国舅爷,哪里会露出这般仪态来。
气过了,虢国公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自持。就是眼神里仍带着冷意,令人触目惊心。
虢国公提笔,匆匆写了一张字条,并唤来随身侍奉的小厮。“托人将这纸条带给皇后娘娘。娘娘看罢自然知道该如何做,叫那人进了宫别着急回转,仔细着娘娘有吩咐。”
——
元爷爷接过元姒递过去的手巾,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屠户和锁子匠站在门后听安排。“报官吧。凶手不是一般人,非是咱们这等升斗小民能惹得起的。上报官府兴许还有一线可能抓到案犯。”
屠户听罢,怒目圆睁,“啥?习武之人来咱们这个青山村杀人?”那村子里岂不是人人自危?
锁子匠倒没出声,只是看着元爷沉稳的净手,挨个儿擦拭砭镰、金针等物。元姒心知元爷爷久经风浪,“放心吧,那案犯已经跑了,不可能还在村子里作恶。”
元爷爷看了一眼元姒,元姒也帮着元爷爷收拾东西。“案犯杀了人,那就相当于打草惊蛇,村子里的人都有了警觉,想无声无息杀人,难度太大。稍有些脑子的人,都会趁着刚开始慌乱的时候跑的远远的。”
这些分析是元姒在现代的时候,跟刑侦大队的人学过最基本的逻辑推理,并不难得出结论。元爷爷点了点头,“所以叫你们去报官,是好在官府备案,以防案犯在旁处犯了案,以后好调出卷宗,两案并查。”
元姒讨好的奉上了清茶,“爷爷,累吗?四丫头给你捶捶?”
顺子爹的尸身被白布蒙着,肚腹上的刀口已被妥善缝合。将衣裳穿好,并未看得出尸身被人动过的痕迹。
元爷爷坐在一旁喝茶,外头已月上中天。
“爷爷,您能给说说,这凶器到底是何种武器?能在人身上留下这样一个血洞,定然是锋利无比的。”元姒脑中依稀对凶器有个大致的轮廓,但却叫不出那物事的名字。
元爷爷微微一笑,“案犯使得乃是船帮的分水峨嵋刺。那东西又尖又细,一下捅进去,就会在身体身上留下铜钱大小的血洞。”
船帮?江湖帮派?
“你要学的还多着呢,慢慢来。总会在爷爷这把老骨头入土之前,将这一身的本事都传给你。”元姒手下一顿,这细微的变化落在元爷爷眼中,只道是孙女不喜自己轻言生死。岂不知元姒是激动,能将元家的本事学到手,那不就是说今后能在这个古代,有了更多的生存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