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社会,很多人只认学历,认你的出身,全凭第一印象,很少有人首先去了解你的内在,量体而用。
再加上,张楚留下来,还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处理。
想着想着,张楚的脸色又暗淡了下来,站起来去给义父的遗照上香,这两年,张楚很多时候都会坐在义父的遗照前面跟义父嘀嘀咕咕的诉说心事。
他永远忘不了,义父在最后的时间里跟自己说的话。
他说,孩子,当年你父母遗弃你,可能是情非得已,他们也可能就是这周围的人,等他死后,张楚孤苦无依,他希望张楚能找一找自己的父母,至少有个家。
张楚其实很想跟义父说,他真的不需要所谓的家庭温暖,他有义父的疼爱就够了。
但是在心底深处,又有另一个声音在怂恿着张楚,他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指着他们的鼻子质问他们,当年为什么要在那样的情况下扔了自己!
……
就在张楚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时候,门口忽然想起了车喇叭声,张楚出去一看,是沙坝村的葛二蛋。
“周大夫快带上药箱上车,我娘摔倒了,昏迷不醒,你跟我过去看一看。”葛二蛋拍了拍电瓶车后座急匆匆的说道。
张楚啥都没说,转身拿着医药箱便上了车,葛二蛋开着车一溜烟的往沙坝村跑,路上断断续续的跟张楚描述了他娘的症状,张楚立刻便判断出,他娘应该是脑梗。
葛二蛋家就在村口,没一会儿便到了,此刻他家里围了一圈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
“你们都散开,围在一起,病人没事都被你们憋死了。”张楚一进屋便呵斥一声,村民们顿时四散开来,葛二蛋的妹妹赶紧开窗通气。
张楚走上前,掰开二蛋娘的眼皮子查看了一下,然后从医药箱里面拿出一个长条皮囊,皮囊展开来,里面排着长短不一,粗细各不相同大大小小几十根银针。
二蛋妹妹是个机灵的,赶紧找来打火机,点着了,张楚拔出一根银针,在火上面烤了烤,然后朝着二蛋娘的两个耳垂,十根手指,十根脚趾戳下去,一扎便出血。
“愣着干什么,赶紧帮着挤血,一直挤,直到这黑血变成鲜红色停止。”张楚一边扎着针,一边吩咐二蛋和二蛋妹妹道。
兄妹俩哪敢怠慢,张楚说怎么做他们便怎么做,周围的群众都还在门口伸着脖子往里面看,窃窃私语的。
张楚扎完针,然后站起来,走到桌边,开始写单子,他跟医院里面那些医生不一样,字迹特别工整,什么药,开多大剂量,吃多少副都标的很详细。
那边,二蛋娘在大家的不懈努力下,幽幽转醒,二蛋妹妹嘛啦一声哭了起来:“娘,你可吓死我们了,还好醒了。”
“别哭了,你们俩,谁去镇上抓药?”张楚已经写好了药方子,问道。
二蛋站起来不解道:“周大夫,平时不都是从你这直接抓药吗?我们不会欠钱的。这要是再去镇上一个来回,我娘没事吗?”
“昨夜里我家遭了贼,药草被糟蹋了一大半,暂时没草药,你娘这病,吃药是一部分,但是饮食控制以及锻炼很重要,你先去将药给抓回来熬上再说。”张楚交代道。
葛二蛋也不敢耽搁,拿着药方子,带上钱便开上自家的电动山轮车去镇上了。
“都别张望了,你们在这围着,不利于病人修养,没事都回家歇着去。”张楚真是不明白,都是乡里乡亲的,人倒下了,没看哪个帮着送医院,倒是都在围着像是看戏一样,这群人真是奇葩。
张楚这一唬,人群散了,他跟二蛋妹妹将二蛋娘抬上床,然后张楚伸手开始给二蛋娘按摩。
“大娘,我这么一路捏下去,要是哪疼,你立刻跟我说,这是大事,不能忍着,越忍越可能出大事,懂吗?”张楚两只手撑着二蛋娘的头说道,农村人都有一个脾性,那就是很能忍。
平时有个小痛小痒的,能忍就忍过去了,但是却不知道,这样下去,很可能就忍出了大病,等到实在忍不住了的时候再去治疗,已经晚了。
二蛋娘这是第一次脑梗,从苏醒的时间来看,还是轻微的,但是张楚得确定她的颅内有没有出血情况,才能确定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二蛋娘摸了摸自己的头:“周大夫,没事,我已经不感觉头疼了,休息几天就好了。”
“大娘,这事马虎不得,第一次脑梗摔下来没半身不遂已经算是运气好的了,如果再有第二次,怕是以后你就得在轮椅上度过下半生了。”张楚一边说着,一边用力的揉捏二蛋娘头上的几个穴位,二蛋娘的反应不是太大,说明情况还不错。
二蛋娘一听张楚说要坐轮椅,顿时慌了:“周大夫,我可不能坐轮椅啊,二蛋刚谈了媳妇,幺妹还没谈婆家呢,我要是倒下了,这个家可就撑不起来了,二蛋的婚事也得吹了。”
“对啊,大娘,道理你都懂,那就配合我治疗,我教你一套康复操,你早晚练几遍,准保你健健康康的看着二蛋结婚生子,幺妹出嫁。”张楚顺势说道。
二蛋娘连连答应:“哎,周大夫,我都听你的,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而一直站在一边守着的幺妹,此刻涨红了脸:“娘,你说啥呢,人家还念着书呢,还小。”
“小什么小,过了今年夏天都十八了,我有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大哥都……”
二蛋娘话到嘴边,忽然顿住了,二蛋并不是她家的第一个孩子,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可惜长到七八岁的时候,淹死在河里了,后来才有了二蛋和幺妹。
“娘,反正,反正我不想那么早结婚。”幺妹瞄了一眼张楚,红着脸出去了。
“你看看这丫头片子,早知道当年她初中毕业就不给她念书了,哭着喊着要上卫校,等她毕业出来,都快二十了,再工作几年,怕是成了老姑娘没人要了。”二蛋娘一手撑着额头抱怨着,操碎了心。
张楚连忙劝慰道:“大娘,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现在大城市里啊,哪个姑娘不是到二十好几才结婚啊,女孩子只有经济独立了,在婆家才能过的硬气,你说是不是?我倒是觉得幺妹将来日子定不会差。”
“你说的那是城里,在我们乡下,女人结婚生子是天经地义的,结了婚生了娃,哪还有时间出去上什么劳什子班啊,都是浪费钱,浪费时间!”
这二蛋娘思想真的是太僵化了,可怜了幺妹了。
可是这种思想,在沙坝村周围都是极其普遍的,不是张楚三言两语能改变的,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潜移默化。
二蛋娘毕竟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说了一会儿就累了,躺下睡着了,张楚走出来,就看到幺妹站在厨房门口抹眼泪。
“怎么了幺妹,咋还哭了?”张楚伸手揉了揉幺妹的头发问道。
幺妹瘪瘪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周大夫,让你见笑了,我娘思想太落后了,我从小就明白,我得走出这沙坝村去,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受够了村子里面重男轻女的这种思想,如果我要是个男孩,我娘保准不会这么不支持我念护理专业。”
“幺妹,你娘也不容易,你爹死得早,她一个人把你们兄妹俩拉扯大,不容易。”张楚其实挺欣赏幺妹的,她是村里面唯一一个学护士专业的,跟自己算是同行吧,小妮子据说学习很用功,可是在家里,却从来抬不起头来。
幺妹点头:“我知道,正是因为我知道她不容易,所以才要好好的学,以后找了好工作,把她带出沙坝村,带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让她见识一下,什么是新时代的女性。”
带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这个愿望,张楚也有。
此时再看着眼前的幺妹,张楚忽然觉得更加怜惜了:“幺妹,坚持自己的理想往前走吧,做我们这一行的,手艺是第二位的,第一位的,是心性,一定要坚强,要稳,才能把控全局,救人生死,懂吗?”
幺妹连连点头:“谢谢周大夫提醒,我会努力的,周大夫,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张楚笑了笑,朝着幺妹张开双手:“那大好人给你一个大大的肩膀靠一靠,靠完了咱就坚强起来,昂首挺胸的往前走,好吗?”
幺妹破涕为笑,跟张楚相拥,汲取温暖。
“哟,这郎有情妾有意的,看得我真是眼红哦。”正在这个时候,门口一道酸溜溜的声音传进来,幺妹反射性的推开了张楚,就看到王寡妇站在门口,撇着嘴看着他俩。
幺妹冷哼了一声,说了一句我进去看看我娘,便躲开了,她特别不喜欢王寡妇,觉得这个女人不干净。
幺妹一走,王寡妇顿时啊呀一声:“周大夫,正好今儿个你来了,我这静脉曲张的老毛病又犯了,你快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