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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话 被封印的过去十四年前——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我发现自己失去了肉体，以一种近似粒子的灵魂态存在着。
这就是天堂？
不。
被林美雅等人打败并杀死的我，是一个为了复仇而破坏过许多世界，令无数人陷入不幸的恶魔，如此说来，死后的我应该要下的是地狱。
然而……
我看着周围的景色，成堆的培养舱、大型电脑、叫不上名字的设备，而我自己，则位于一个神秘的培养舱中。
“可算得到你了。”
我就是魂飞魄散也会记得那个男人的声音，贪婪、傲慢以及……疯狂。
“加兰德·鲁卡……”光是要喊出他的名字，就已花了我不少力气，只是我不知道，没有肉体的自己是否还能发出有效的声音，亦或那不过是我内心的声音罢了。
加兰德·鲁卡站在培养舱下面操作着仪器，“你是我培育过的所有实验品里最出色的素材，原本我就对你充满期待，加上你又在漫长的时间里累积了那么多战斗经验和力量，可谓是如虎添翼啊！”
“……”
“可惜。”加兰德·鲁卡轻叹口气，“在最最关键的时刻却被林美雅阻止并杀害，你一定很恨她吧。我必须承认，自己对此抱有一定责任，毕竟她也是我创造的素材，而我也没能把你调整到最强状态。”
那个男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自说自话。
“我花了好几年才终于把你的灵魂碎片凑齐，然后为了弥补我的失误，我还给你准备了另一项礼物。”加兰德·鲁卡说着便摁下了手边的一个按钮。
随着金属地板左右分开，一个新的培养舱缓缓升起，亮绿色的不明液体里装着一个男婴，不哭不闹，睡得很熟。
“如果直接把你装入成人肉体里，想必你会再次反抗我，因此在保留你的力量的基础上，一切推倒重来吧！作为我的孩子重生，然后长大，为我而战，就像当年我培养你一样！”
那时的我马上就明白了，加兰德·鲁卡是试图将我的意识注入那个婴儿体内，然后趁我无法行动时再次对我进行调整，改造成他的兵器。
“为了从维斯登集团那里搞到重生装置可是花了我不少功夫，毕竟我现在是集团的头号通缉犯嘛。所以……”加兰德·鲁卡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你可得好好感谢我这位‘父亲’哦。”
对于这个男人，我已经找不到什么词汇来形容了。
“你大可放心。”加兰德·鲁卡摇着食指，得意洋洋地继续自言自语：“这个婴儿非但没有记忆，连人格也没有，是专门为了你量身定做的容器。所以你不必担心进入他体内后会出现什么‘两个灵魂’互相争夺肉体的无聊意外。”
“那么……”加兰德·鲁卡将手放在装置的启动按钮上，“让我们……开始吧！”
再次作为这个男人的兵器而重生，这样的人生，这样的未来，将是比待在炼狱还可怕的惩戒，即便我清楚自己罪无可赦，理应承受任何折磨，唯独不愿接受这种结局。
于是我努力维持自己的意识，试图对抗装置的转移机能，但被加兰德·鲁卡得逞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
就在那关键的时刻，研究室里突然发生了时空裂缝，见势不妙的加兰德·鲁卡连忙出逃，而我和那孩子却被卷入裂缝，坠向了另一个次元宇宙。
等我重获意识时，眼前的人物已经变成了一对年轻的夫妇，他们相貌平平，宛如这个平凡的新世界：没有战争，没有神秘力量，一切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画面，甚至普通到让我这个经历了各种事的人觉得奢侈。
加兰德·鲁卡终究还是得逞了，我的灵魂与意识被封进了男婴体内，唯一庆幸的是，男婴被这对普通夫妇所收养。
我本以为，自己就要在这里度过一段平凡的人生，是上天对我最后的怜悯。
可我发现，这个男婴体内其实还有最后的希望——加兰德·鲁卡的消除并不完美，男婴虽没有记忆，但还留有一丝的意识碎片，而意识造就人格。
我可以选择抹杀掉那最后的意识碎片，让他如同从未诞生过一样，独占这个肉体和人生。
可我已经累了，虽说不上赎罪，但我不想在这里停下，于是我开始修复那所剩无几的意识。
从那以后，我一边作为养子享受着那对温柔夫妇的抚养，一边努力重构男婴的人格，直到一年后，当男婴成长为男孩，加兰德·鲁卡也找到了我们的所在。
那个男人残忍地杀死了那对夫妇，我们的“父母”，就在他即将夺走我们时，星联的军方闻讯赶来，由于星联人数众多，判断直接冲突没有胜算的加兰德·鲁卡启动了转移装置，打算将我们藏匿到某个世界。
当转移装置启动时，男孩被卷入了漩涡里，我对他的人格修复进度其实已经接近完成，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唤醒他。
眼看我们都要被强大的时空漩涡吞没撕裂，我对那个从未见过世界的孩子喊出了那句话——
“不要放弃——！！”
那时我感受到了，另一股力量，不属于我的意识。
“我”睁开了眼睛，“第一次”看见了这个世界。
“李天翔，这是你的名字，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
我不知道人格是否已经修复完成，他是否能听懂我的话，但我把那对夫妇带给我的一切，毫无保留地还给了“我”，然后用尽最后的力量守护“我”平安来到第三个世界，陷入长眠。
听完这段往事，樱目瞪口呆。
“接下去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李天翔遇到陈锋，开始了自己的人生。”因格里斯凝视着李天翔的睡脸，那无辜与安详的气息和当年的那个小男婴一模一样。
“只是后来我发现，自己其实还是失败了。”因格里斯默默捏紧拳头，“人格并没有修复完整，所以他才会患上臆想症，不定期失忆，甚至没有办法像陈锋那样成为一名正常的战士。他的灵魂并不完整，硬撑的结果很可能是人格崩坏，魂飞魄散，所以逐渐恢复力量的我时不时会趁他失去意识时出来帮他打倒敌人，同时继续着自己的计划。”
“你真是变了。”林美雅微笑地望着因格里斯，“变回了那个温柔的雷诺。”
“也许……只是因为我不想死罢了。”因格里斯垂下头，“最痛苦的，其实是他。”
“天翔君……”樱握紧李天翔的手，将手背贴在自己的额前。
“我不知道他是否发现了自己的身世，但他乐于助人绝非偶然。因为是作为一个容器出生，因为没有完整的自我甚至完整的记忆，所以他应该很渴望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而弥补这个‘不完整’的唯一办法就是从他人那里‘获得’。”
“什么意思？”雷问道。
“为他人而努力，即便战斗到自己变得破破烂烂，至少那样能感受到‘活’着的实感，是为了什么人，什么目标而存在，自己对这个世界而言是有用的。而且正因为自己并不完整，所以才羡慕，渴望维持他人的完整，他人的幸福。”
因格里斯继续说道，“他想证明自己并非只是一个兵器，即便是兵器，也是好的‘兵器’；期待着能以无数的善行换取一个‘完整’的自己，好能够作为一个‘人’活着，找到自己的人生与幸福……”
“这就是……”雷双手抱胸，“共同一个身体的兄弟共鸣么……”
“毕竟除此之外，他再也找不到能让自己变得‘完整’的手段。”因格里斯的目光忧伤且充满了对李天翔的怜悯，“终究……是我的错。因为我，他才诞生在这世上，被迫接受这样残酷的命运；又因为我，本应沉睡的他苏醒了，却没能获得完整的‘自我’和‘人生’。”
众人陷入沉默。
“我不想和他接触，是因为一旦被加兰德·鲁卡发现，我们很可能会再次被迫融合，到时，他的意识和人格就真的会被消灭，再无重生或轮回的可能。”
“那……让这样的天翔君再次醒来的办法是什么？”樱轻声问道。
“再一次用我的力量破开封印着他意识的枷锁，只是……”
“只是？”
“无数的战斗恐怕已经让他的意识变得非常脆弱，要不是有你，他的灵魂早在战斗里消逝。如果这时再强行注入那么强大的力量，若是他撑不住，一切就都会被破坏，就算能醒来，他的记忆也会被清空，恢复成一张白纸。”
樱的瞳孔猛地一颤。
“就这样让他睡下去未必不是一种幸福，即便醒来，接下去要面对的也只是无穷的战斗和残酷的人生。”
“……”
“我已经决定过一次他的人生，结果如你所见，我失败了……”因格里斯眉心紧锁，“所以这次，交由你决定，你是他最爱的人，也是最爱他的人，是你的话，一定能找到正确的答案。七濑樱，你……要赌上一切去唤醒李天翔吗？”
樱缓缓抬起头，她的手指轻抚过那张睡脸，内心百感交集。
或许他不愿醒来其实是不愿面对这样的人生，那么强行唤醒他，自己将成为罪人。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本想张嘴的樱犹豫了。
就让他这么睡下去……
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