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飘荡着一朵两朵薄薄的淡灰色乌云,漫步目的地和游魂一样四处游荡。这是流川区常见的秋季初雪的征兆。
走在路上,沐帆开始庆幸自己出门前已经帮小桂宝好好地包装好了。要问为什么的话,原因就是,今天比起之前的一周,就好像从热气腾腾的桑拿房里走出去,瞬间就掉进了冰窖。沐帆觉得自己单薄的制服覆盖的皮肤已经开始长出一小粒一小粒的疙瘩了,冻得他直搓手。
身边已经几乎是蜷缩着身体挪动的少女把冰块一样的手指在嘴里含了含,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趁着沐帆没精打采地放弃了愚蠢的取暖行为,懒散地把握紧的拳头耷拉在身体两侧的时候,她悄悄地伸出手去,把小手靠在他的大手上。
沐帆的手由于之前在电车上一直小心翼翼地护住桂宝不被什么奇怪的人靠近或触碰,所以没有享受到电车座位上免费提供的暖宝宝,此刻手心一片冰凉,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稍微犹豫了那么几秒,桂宝的神情坚决起来。她努力一点一点将自己左手的手指扣进沐帆的指缝里。
如果稍微有心的人,包括沐帆都会发现,桂宝的手其实很美。十指芊芊如玉笋,白如凝脂,指甲上透着淡淡的凤仙花的粉嫩颜色。
终于,她如愿以偿和沐帆十指相扣,心情一下子开朗起来,不由自主地像荡秋千一样一前一后挥舞着两人的手。沐帆这才注意到快失去知觉的右手正被少女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温度透过她的玉手传达过来,心里也涌起一股融融的暖意,握住小手的力气也悄悄加大了些许。
“看,宝贝,前面就是流川大附属中学了。”
少女像湛蓝的湖面一般波光粼粼的大眼睛里映着雪白的墙、漆黑的铁门和熙熙攘攘的学生们,嗅着围巾上来自身边的恋人身上的味道,还牵着恋人已经渐渐温暖起来的大手。桂宝觉得此刻大概是自己活到现在为止最幸福的一刻了,她好希望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永远和身边的这个温柔的少年待在一起。
少年的手突然调皮地在小手软骨所在的位置轻轻揉捏,酥痒感立刻从手背传达到全身,惊得少女回过了神来。气鼓鼓地扭头,沐帆却已经装作什么都没做的样子,挂上成熟稳重的会长式笑容,昂首挺胸地踏入流川的校门。
桂宝被这么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流川中学的里面来了。周围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都朝着自己指指点点,掩着嘴像是在议论着什么。他们议论的内容,当然都被桂宝恶魔的听力搜刮到了脑袋里。
“那个人,为什么和会长走在一起啊?”
“啊呜,受不了,竟然还牵着会长的手!”
“可恶死掉了啦,我都没牵过会长的手呢!”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斤两!”
少女学校初体验的愉悦和兴奋一瞬间无影无踪了,默默停住了脚步。沐帆的老本行就是听声辩位,当然周围细屑的议论声他也尽收耳底,跟着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少女,眼神里透露出一点担忧。
“阿帆……我不应该和你走在一起吗?”
“你是这么想的吗?”
“诶?”
完全意料不到的回答。桂宝原来都猜到了沐帆应该有的答案,无非是什么别在意或者我只爱你之类的情话。她不希望自己认真的询问会换来沐帆敷衍式的回答。但是少年只是握紧了她想要逃离的小手,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淡澈,总之她并不讨厌。
“不……也不是啦,只是……大家好像都不喜欢我……”
话音未落,少年的手指已经例行公事地在她的小鼻尖上一勾,轻笑道:
“你是我的女朋友,这一点我们应该已经确认过好几遍了。”
“嗯……”
沐帆看着少女的脸在一片冰天雪地中一点一点升起红云,忍不住又捏了捏可爱至极的小脸蛋。
“走吧,快迟到了。”
他完全不顾周围人更加忿忿不平的议论,对着四周礼貌地笑笑,拉着桂宝的小手走进教学楼。
嗑嗑嗑。
桂宝非常紧张地躲在沐帆的后面,盯着他轻轻敲击学生会木门的手不敢吱声。里面都会是什么样的人呢?万一也和门口的那些人一样怎么办?她实在不想再给自己已经离不开的这个少年添更多麻烦了。
顺便一提,沐帆已经带着桂宝在班级里露过面了。不得不说,班级里的同学们和班主任都相当友好,热心地帮忙搬来课本,清出一张干净的桌子摆在沐帆的桌子旁边。有几个女生甚至已经和她成为了好朋友。然后现在,沐帆准备带自己的女朋友去见见自己手下的那几个狐朋狗友。
“来咯——”
教室里传出一声悠扬的吆喝声,木门轰然大开。呈现在桂宝面前的是一间相当宽敞的房间。中间摆着一张偌大的办公桌,从房间的那一头一直蜿蜒延伸到门口来。对,蜿蜒。因为桌子并不是中规中矩的椭圆形,而是一条类似于扭曲的蛇的形状。每一块凹槽处都放着一张凳子,人坐在上面刚好嵌在凹槽里,是相当有新意的设计。只不过凹槽的弧度很大,导致这么长的一张桌子也坐不下几个人,让人不禁感叹一声:
真败家啊!
开门的是一个短发的男生,桂宝一直看着这个嬉皮笑脸的人,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盯了好一会儿才发觉,他的眼睛竟然是荧光绿的颜色!
“哟,帆!真是耗时相当长的赞助啊。”
“是啊,累死了。”
平平淡淡就像白开水一样的抱怨,听得碧瞳少年佯装恶心地搓着全身的皮肤,流露出嫌弃的表情:
“我说,你抱怨的时候就不能更像抱怨一点吗?”
“还是一样爱管闲事啊,绝。”
沐帆笑着拨开那个叫做绝的少年的手,拉着怯生生的桂宝就要进屋,脚步却硬生生停顿下来。从少女颤抖的手心,沐帆可以感受到她的恐惧和畏缩。
“怎么了,不是说好的吗?勇敢一点。”
少年无奈地苦笑了下,抖了抖手臂。
“什么什么!帆竟然带了一只超级萌的美少女回来!”
等不及沐帆去阻拦,绝已经唯恐天下不乱地大叫起来。这倒好,原本安安静静看着绝的自由发挥的影子们一个个都淡定不下来了,接二连三地蹦跶起身,紧接着全场响起不约而同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嘶——
“嘶什么嘶,你们是响尾蛇吗?”
沐帆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发现少女被这么一吓,已经完全瑟缩到自己身后去了,冰凉的小手在自己的手心里打转,凉飕飕的。他只好无可奈何地冲着桌边的一个人使了个眼色。
“哎呀,这位同学有点面生啊。”
终于从桌子的一角传出了女生的声音,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莹莹欠身,然后径直走到了沐帆和桂宝身边,顺便嫌弃地推开了讪笑不止的绝,引起了他相当大的不满。不过仔细想想自己的罪行,绝只好灰溜溜地坐在身边的凳子上。
那个女生和善地握住桂宝的另一只背在身后的小手,热情洋溢地打起了招呼:
“凑近了看果然很美腻呢。初次见面,你叫什么名字?”
沐帆趁热打铁,又抖了抖手臂。
“人家问话呢,好好地回答一下。”
“桂……桂宝。”
少女的头终于抬起了少许,碧蓝色的大眼睛水灵灵地望着眼前的白衣女生,怯生生地开了口。
“哇,好可爱的名字!”
又是一个女生从里面扑出来,一头紫色的短发清爽干净,脸上还有些许婴儿肥,却又恰到好处点到为止,因而也不会显得太胖。她直接自来熟地趴在白裙少女的肩上,眼睛里星光点点满满的好奇。
“高中一年级,学生会代号云就是我啦,请多指教!”
“初……初……初次见面。”
看见首先出来的是两个女生,桂宝似乎总算是安下心来,攥着沐帆衣角的手也松了松。
沐帆赶紧趁机合上了身后的大门,挡住了走廊上经过的学生的视线。然后轻轻推搡着桂宝坐到了一张空凳子上。两个女生也都跟着入座。
“阿……阿帆,和我坐一起……”
看见沐帆转身,桂宝赶紧拽紧了手心里的大手,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哀求道。沐帆本来是准备去拿一张凳子过来坐的,听到这样的恳求,只好把已经和这里的高中生一样高的桂宝抱起来,自己坐在椅子上,让桂宝稳稳地坐在他的腿上。
看来今天的腿也只好不要了。
其他人看见这一幕,都纷纷起哄,有的人还放肆地吹着口哨。开玩笑,能让会长难堪的机会,可真的比高考考满分还要困难。怎么可能会放弃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
“交付给你们的任务都好好地做完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恼羞成怒,沐帆一抬头,犹如揭下了一张面具,完完全全变了一张脸,说不清是幽怨还是恼怒。其他人都好像突然被堵上了嘴似的,集体加上了沉默光环,纷纷低下头去,眼神飘忽迷离。
还是绝当了这个出头鸟,只是和之前的大大咧咧判若两人,弱弱地举手道:
“您说的是……是什么任务?”
“哟,连【您】都说出来了,看样子完成是指望不上了,对吧?”
少年悠闲地托起怀中少女珍珠般剔透的手,用目光认真打量着,看得桂宝的脸又布满羞赧的痕迹,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可现在,一众学生会成员都一副尊口难开的模样,没有人再敢笑出声……不,哪里还有人敢笑?
“那个……帆,你给的任务有点……多,所以……”
“绝。”
“是!”
原本支支吾吾的绝被这么语重心长地一叫,从脚底莫名升起一股寒气,直冲大脑。吓得他一下子坐到弹簧似的从椅子上蹦跶起来,站得笔直,下巴抬得高高的。沐帆眼睑中溢出淡淡的笑意,上下打量打量浑身哆嗦一脸英勇就义英姿的绝,又若有所思地往四周扫视两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就想知道你们完成到什么进度了?总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做吧。”
“咳咳咳……”
全场顿时响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在鸦雀无声的会议室里格外出戏。沐帆撇着嘴,意外地扫视着咳嗽声的每一个来源。
“你们不会……真的?”
“非常对不起,会长大人!”
突然,学生会除沐帆之外共计九名干部学生一齐站起来,整齐划一地转身面向沐帆,齐刷刷地弯腰、鞠躬,声音洪亮。
坐在绝身边的白裙女生一脸嫌弃地把呆若木鸡的绝按回到座位上,然后对着沐帆展颜一笑,似乎这样可以百分百获得会长的理解似的。稍微在脑海里构思了一下措辞,她这才开口解释:
“帆,是这样的……”
“好了,我不管什么理由,下周之前可以把那堆纸山清理干净吗,折?”
没想到忐忑不安的解释才开个头就被沐帆毫不介意地打断,就算是一向沉着冷静的折也是一怔。旁边的绝赶紧抓住机会,信誓旦旦地一拍桌子:
“这你就放心吧,凭你的工作效率,加上我们全部人,再怎么说五天也完全足够!”
其他人也都是一副【他说的很对】的表情。
“不,我不参加。”
沐帆笑眯眯的抬起桂宝的小手,脸上仿佛吹拂过一阵和煦温暖的春风。
就在今天,学生会发生干部集体石化事件,唯有学生会长安然无恙,再度成为全校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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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了。”
临出门,桂宝却因为前边沐帆的突然止步而来不及刹车,小脸一下子贴上了少年厚实的背,抬头一脸哀怨。沐帆很无奈地眨了眨左眼,然后正色对刚刚才放松下来现在却又再次屏息凝神的干部们说道:
“差点忘了正事。我想让桂宝以后也加入学生会,你们有异议吗?”
你真的是在征求意见吗?干部们集体炸毛,但还是不约而同地点头如捣米。
“啊,那真是太好了。以后她的代号就叫桂吧,记住了哦。”
一直眼睁睁地看着【恶魔会长】轻巧地扣上门为止,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终于熬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