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高跟鞋的硬底与铺满石砖的银灰色地面敲击触碰，发出或清脆或悠扬的绕梁余音，久久地缠绕在每一间教室的门柱边上、以及每一位路过的同学的心门前。
——“啊，校长老师！下午好！”“阿拉，下午好。”
——“校长老师好！今天也辛苦了！”“嗯嗯，大家学习也辛苦了，下课多出去走走吧。”
——“玲子老师，今天穿得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啊！”“讨厌啦，你的新裙子也很漂亮呀。有空记得告诉老师在哪买的哦！”
还是暖冬，天气算得上是晴朗。偶尔几道并不凌冽的温和北风并不能阻挡女人爱美的心，特别是玲子这样的年轻女孩子。张牙舞爪的寒风在她面前只是温顺的小猫而已。
下午三四点，正是一天里最最暖和的时候。玲子上半身规规矩矩地套着一件标准的ol套装，下半身自然是搭配上半身的黑色紧身长裤，完美地勾勒着她的曲线身材。踏着常穿的露踝黑色高跟鞋，少女迈着稳健的步伐穿梭在下课浪潮般的学生群中，并给主动搭讪的众人一一微笑着回以问候。
校长老师在学校里的平易近人、温柔体贴是出了名的，因此不论男女，几乎所有学生都对校长老师怀着某种崇敬、亦或是说憧憬之情。在流川，喜欢校长老师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而是一件比任何事都要光荣的事情，是可以挺着胸膛大声说出来的事情。
——“校长老师今天也很漂亮呢！而且还很温柔……”
——“嗯嗯，就是说啊！经过的时候还有淡淡的香气，超好闻的！”
在一片如雨点一般纷纷的窃声议论中，玲子含着笑在人群里不缓不急地走着。可没人看得出，他们心中女神一般的玲子小姐姐，此刻正为了某人而心猿意马。
“小帆……这会应该到了吧？要不要问问呢……”
她的脸颊绽开淡淡的桃花粉，上下唇闭合、微微向前嘟着，一副心塞塞的模样。周围的学生们都看呆了，一时间躁动的人群沉寂了下来、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正因为如此，一个冒冒失失的身影才误打误撞闯入了玲子的视线。仿若一团黑色的雾，少年急匆匆的步伐带动那身黑色的制服，火急火燎地在人群里挤动、缓慢前行。因为目光被玲子吸引了的关系，基本没什么人发现他的存在。
但对于眼里仿佛有“自动过滤器”的玲子来说，又怎么会看不到呢？她兴奋地挥舞着手臂，脸上的残念和幽怨无影无踪：“小帆！”
“呃？”沐帆还在心里暗暗奇怪，今天的人群为何这么死气沉沉、一言不发，耳畔忽地炸响，自然被吓了一跳。抬眼，玲子潮红的俏脸上布满惊喜。
——“欸？会……会长大人！下午好！”
——“会长大人！啊……挡住了您的路，真的非常抱歉！”
——“您不是出差吗？怎么了，有东西忘记带了？”
托这声惊喜的喊叫的福，本来还留有一丝前进道路的走廊登时被围挤过来的学生堵得严严实实。面对男男女女们洋溢着热情的问候，沐帆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只能咧着嘴，把愤恨的眼神甩向一身轻的玲子。
可当事人却摊了摊手，一副坏事得逞的表情。
。
“欸欸欸……小帆你又要请假吗？”
校园静谧处，玲子忍不住惊奇地失声喊道，
“嗯，抱歉呐玲子，暂时不能帮你分担了。”想起校长办公室里那堆让自己闻风色变的文件堆，和玲子相比之下瘦小的身影，沐帆就觉得非常抱歉。
“那个倒是没关系啦，我自己也可以搞定的，又不是小孩子……”
玲子气鼓鼓地，左手自然地环住沐帆的手臂。
“咳咳，我上次说过了、下不为例吧？”
“嘻嘻，被发现了？”玲子傻笑着，却没有放开的意思，反而抱得更紧了。“反正你请的是可延续长假，说不定哪一年哪一月才回来呢！现在抱抱有什么关系嘛……”
“你啊……就不能稍微威严一些吗？总是这么软，会被那些老头子欺负的哦。”
“哼！人家只会对你这样啦！别看我这样，处理公事的时候我还是很严肃的。”
“是吗。”
“那当然。”
“……”像是话题君忽然溜走了一般，双方同时低着头、一言不发。玲子垂下眼帘，睫毛下的一滴水珠亮晶晶地打着转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仿佛下定了决心，鼓足勇气强颜欢笑道：“这……这次是要去做什么呀？你要请可延续长假可真是罕见呢。”
“是……是吗？我倒是觉得我经常请假。”
“嘻嘻，真的吗？恐怕全部学生请的假还没你会长大人一个多吧？”
“再……再怎么说这也太夸张了吧！我还不是为了学校和公务才请假的。到处乱跑我也很困扰啊……”沐帆苦着脸叫冤。
“是呢……所以，这唯一的一次、以你个人意愿请的假，才会让我这么好奇。”干涸的眼角润了，像枯瘪的河床浸透了雨水一般。怯怯地、夹杂着太多不明的期待和畏缩地，她悄悄努了努嘴：“是因为……她吗？”
“嗯。”沐帆并不含糊，只是不敢回头与少女对视。他怕一接触那水一般清澈的目光，自己好不容易硬下来的心又会软回去。
“那她……她是……生了什么病吗？”
“对。”
“很难治？”
“是的。”
“也就是说，那个……你要走，对吧？去某个我不知道的、很远很远的地方……”少女的瞳孔微微一缩，瞳光黯淡。
那个瞬间，沐帆觉得自己的心跳可能慢了半拍：“你知道了？”
“不，只是冥冥之中觉得……就是这样。”
“所谓的第六感吗。”
“嗯，大概是吧……呐，要去的那个地方、危险吗？”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不知道为什么，沐帆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但他又没有足够的勇气结束它，只能用一些早就知道答案的无聊问题拖延着。
“当然……是真话……”她咬字很轻。
“那就……很危险。”他咬字也很轻。
话音刚落，沐帆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身旁消失了。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腰已经被一双软软的手牢牢地环住。
“玲子你这是……”沐帆想要转头。
“别！不要转过来！”
少年向后举起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就……就让我，稍微抱一下吧……一下就好，求你了！”
“我早就知道，你的选择了……你的心意、你的善良、你的温柔该属于谁，我也早就知道了。放心，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夺走她的位置。我是你的上司，你的玲子姐，你的靠山，你的青梅竹马，但绝不会是你的女朋友！尽管如此，我还是喜欢……有你在的生活！遇见你的每一天都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所……所以……”
温柔地笑了笑，玲子细弱的声线软软地呢喃着。环住腰间的双手缓了缓，力道骤减、轻得几乎让少年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像是怕勒疼了沐帆一般。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回来！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嗯。”
少年颔首，脸上沐浴着阳光，眉间却有难以消散的阴霾。
。
“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