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寂：“是这样的，秸黎黎现在正在我这里没错。”
沐帆心神一凛，倚在门边微微侧转身子，理智地没有接话。
“不，确切地说，她现在正在我家楼下，已经站了有些时候了。”徐寂低头扫了一眼左腕的手表，担心地说。
沐帆皱了皱眉：“站在楼下？她不肯上楼吗。”
徐寂：“嗯，怎么说也不愿意上去。倒不如说，她基本不肯理我。”
沐帆神色微暗，眉宇间的阴郁浓了几分：“……那也没有办法，只能先让她自己冷静一会了。对了，晚饭你有没……”
“不是那个问题！”徐寂急切起来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听上去好像很远，又好像带着来自深渊的寒气，这让沐帆有些不舒服。
“我们这边现在——正在下暴雪啊！”
沐帆的瞳孔瞬间放大，恰好此时一袭经过的北风穿越了大开的窗棂冲进屋内，仿佛将区西侧骤雪纷纷的冷气也一并携来，沐帆身后的寒毛竖了一片。
俗话说，东边日出西边雨，这本来就是正常的自然现象。沐帆想起前几天晚上看天气预报时，似乎有提过这几天的流川会有暴雪天气。
徐寂：“……喂，沐帆？沐帆，沐帆你还在吗？”
沐帆深吸了口气，将话筒重新举到耳边：“你的意思是，她一个人在大雪中，站了很久？”
身为工作上的搭档和私底下要好的死党，徐寂很轻易地就听出会长语气里暗含的怒火，低声道：“你对我生气也没有用，她真的不肯听我说话。我劝了好几次，她睬也不睬我。”
“你让她接一下电话。”
徐寂愣了一下，答应了一声，从屋檐下快步走了出去。鹅毛一样的厚雪纷纷落下，才迈出去几步，他的肩头和卫衣上已经积了不少雪。每一脚都像踩入泥沼，深一脚浅一脚，视线所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个时间点，估计小区里的居民都不会选择出门吧。偌大的一条正道上望不见一点人的踪迹，楼房被席卷的风雪包围，人烟繁华的小区愣是被装饰成了冰天雪地的孤独世界。
咬着牙挪动了几步，路边正对着徐寂家的一辆停靠的私家车上边，现出一个盘腿屈膝而坐的女孩。身上还是去学校时穿的黑制服，单薄的袖套和裸露的后颈光是看就让人觉得浑身发冷，金发掺杂着斑点状的雪片。
听见徐寂的脚步声，秸黎黎百无聊赖的脸微微抬起，眼底的一丝惊喜很快在看清来人后消失殆尽，重新归于死灰一般的沉寂。
“怎么又是你。”
徐寂干笑了两声：“来看望你，不行吗？话说你啊，我说过别坐在别人家车盖上吧？把人家的车压坏了，我赔不起的啊。”
见过尬聊的，没见过这么尬的。饶是电话那头面沉如水的沐帆，听到徐寂的开场白都不由得肩膀微抖。
一见面就是这么个问候，人家睬你才见鬼了。
秸黎黎无语地托着腮，转了一个方向：“外面可冷了，你还是回去的好。而且……”她的眉眼传达出一丝别扭来，“小白应该也希望你快点回去。”
循着秸黎黎若有若无的余光，徐寂这才发现了杵在自己家窗台边的黑发少女，正不断冲自己比划着“回来”的手势。
徐寂握紧了手机，忽然伸手拉住秸黎黎的手腕：“那行，你和我一起回去。”
理所当然的，他的手被毫不留情地甩开了。
“滚回去，我不需要你关心我。”客套话完全被消融殆尽，女孩的声音里只余下冰冷，活像毫无感情的人形机器。
徐寂捏了捏蒙了一层薄汗的手心，冰凉的五指拧出一丝几乎要被冻结的水渍。他叹了口气，选择将手里的手机递了过去：“沐帆找你。”
听到沐帆的名字，黎黎的脸上很明显地变了，犹豫了一下，还是一把夺过了手机：“喂。”
“是我。”
“找我……有什么事？”沐帆沉静而温润的嗓音刺激着秸黎黎此刻脆弱的心情，外表的坚强似乎随时会分崩离析，而她只能竭力控制着颤抖的声音。
毕竟，她已经一个人在内心的冰雪里坐了太久。
“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过你，不要劝我！在小白恢复记忆，下来找我之前，我绝对不会离开半步！她一定能想起来，我也一定……”
“无理取闹！”
沐帆冷冷地斥了一声，打断了秸黎黎比起解释、更像是自我安慰的斟酌辩解。黎黎愣了片刻，像是被突如其来的一嗓子震慑住了，喃喃的嘴中还没吐出什么字，眼角的两行眼泪倒是率先冲破了少女最后的矜持。
她咬紧了唇：“你说什么……”
沐帆不为所动，只是倚着门换了一个姿势，活动了一下有点麻的左腿：“我说你无理取闹，你以为你还是三岁吗？尽给我做些小孩子才会干的蠢事。”、
沐帆的声音不稳，冷厉，但音量却着实不小。徐寂趁秸黎黎没有防备，悄悄地贴过去偷听，有些担忧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不管怎么说，沐帆今天也太严厉了吧？
徐寂默不作声，想着想着，却因此从风雪声中漏掉了几句话，急忙强迫自己专心了些。
黎黎哆嗦了一下，寒风都没能做到的事，沐帆一句轻轻的话语便做到了：“我……你什么都不懂，在这里乱说什么？你说蠢事？要是……要是失去记忆的人是小桂的话，你还能这么冷静吗！”
“至少我不会像你这样折磨自己，净做些无用功。”沐帆很冷静，谁也不知道他的镇定是不是只是表面功夫。
“给我想清楚，虞白恢复记忆以后，会希望回忆起你这样糟蹋自己的一幕吗？”
秸黎黎一怔，下意识地仰起头。悠长而零落的目光穿过漫天的飞雪，落在她打量了许久的窗沿。身裹白衣的倩影静静地站着，看不清表情，却不知怎地，真让她瞧出了几分担忧的意味。她的心一下子软了，撕掉假坚强的外壳，露出了里面的柔软。
她缓缓收回目光，徐寂连忙从她身侧退开，趁热打铁地劝道：“先跟我回去，好歹避避风雪，好吗？”
沐帆沉默地等待她的回答，不再作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徐寂紧搂着肩膀，被冻得通红的鼻子用力吸了吸鼻涕。秸黎黎倏地从车盖上跳了下来，他以为大功告成，却见少女垂着头，低低地抿了抿唇。
“……对不起。”
“唉”
沐帆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治疗虞白的方法，想必你也不需要了吧？”
秸黎黎：“……”
电话那头没有回音，仿佛两人的声音都被风雪冻在了空气里。
紧接着，沐帆微微一笑，悄悄把话筒拿开了点。
“你说什么————”
秸黎黎震惊的大喊传了过来，沉寂的气氛像突然被炒热了：“你刚刚说……什么？是我听错了吗，说什么治疗……小白的方法？”
沐帆：“可不是吗，不过，你怎么也不肯听劝，我想还是不要告诉你的好。”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啊！”秸黎黎彻底被弄混了，使劲晃了晃被冻晕了的脑袋，“快告诉我，怎么才能治好小白的失忆！啊，要是骗我，我可饶不了你！”
“哎哟哟，还威胁呢，真可怕。既然有可能是假的，那还是不告诉你比较好，不是吗？”沐帆作态道，强忍着笑意，“我比较怕疼。”
秸黎黎急道：“那、那我不揍你了，绝对！我保证！好了，你赶紧告诉我！”
“总之，你先好好进屋暖暖身子，我晚点再告诉你。”
不等秸黎黎再次开口，沐帆那头已经施施然挂断了电话，手机里传来嘟嘟的提示音。秸黎黎拧了拧眉，瞥了一眼讪笑不止的徐寂，不快地哼了声，自顾自往徐寂家的方向走去。
“……今晚就麻烦你了。”
“乐意之至。”徐寂耸了耸肩，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