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指掂住左臂上缠了好几圈的最后一处绷带一角,尽管已经成功撕下了几块,沐帆还是有些忐忑地咬了咬嘴唇。
嘶拉————
下定决心,他果断地把力气灌输在五指上,用力地将那条不算坚硬的布条狠狠从中间撕开。带着一点血污的白绷带一圈圈掉在湿漉漉的地上,立刻染红了一小片。
封闭的充满水汽的浴室里,顿时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
用水小心地洗净皮肤上的大片血污,露出里面完整的皮肤,和不久前血肉模糊的惨状截然不同。正如黑衣剑神所说,经过用餐时几乎没有停歇的缓慢治疗,几道伤口真的全都完全恢复了。
不过,头脑还有点晕乎乎的,倒和泡澡晕堂的那种状态不大相同,想必是以人类之躯承受恶魔之力的后遗症罢。现在的沐帆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年,再怎么体格强健,到了这个时候,疲惫还是少不了的。
“没办法,得稍微清理一下。”沐帆无奈地缩了缩肩,胡乱从门背后的袋子里扯出一条宽大的浴巾盖住身体。
本来只是想扯掉绷带,就直接去洗一下澡的。没想到自己的出血量还是有些惊人……他可没有看着一片猩红擦拭身体的癖好。
这时,半透明但比较模糊的玻璃门传来敲击的声音。沐帆闻声看去,一个模模糊糊的纤瘦人影杵在门口,小手轻轻停留在门上。
“宝贝,怎么了吗?”
桂宝的声音有点羞涩,似乎在介怀自己在这个时间来打扰沐帆:“对不起,阿帆,我以为你已经洗完了……”
沐帆直起腰,温和地笑笑:“不要紧,有什么事吗?如果你要先洗的话也没问题,等我稍微清洁一下卫生间。”
桂宝:“啊,不是。我就是自己一个人有点……待不住,所以就过来看看。”她的脸有点红,虽然沐帆无法看到,但还是可以从搪塞的声音里听出缪端。
“既然你还没洗,那……我就先回房间了。”
说完,桂宝又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我等你”,就踩着小碎步小跑着回到了房间里。
沐帆微微有点愣神,半晌扑哧笑出声来:“这小丫头。”爱人关心自己,当然是好事。他因为满室的血气而有些颓败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带好浴室里的塑胶手套,利索地收拾起地上的脏绷带。
简单打扫之后,怕桂宝久等等急了,沐帆也不蓄水泡澡了,胡乱找了块香皂,在身上搓了点泡沫,然后拧开水随意一冲。因为没有注意水温,开关拧到了冷水那一侧,惊得他一个激灵,险些从板凳上蹦起来。
很快,沐帆三下五除二将身体擦拭干净,套上干爽的睡衣裤便卷着脏衣服走了出去。脏绷带都捡起来塞进了垃圾桶里,打了个结先放在门外,第二天再去计较。
穿过走廊,沐帆一边用毛巾擦拭自己软塌塌垂下来的湿发,一边笑着走进房间:“久等了,我出来了。”
亮堂的白炽灯微微摇晃,迎着房门的窗正开了一条缝,冷风不断地灌进来。好在沐帆选的睡衣足够厚实,才不至于到瑟瑟发抖的地步。“嘶,好冷。”
一身棉布长款睡裙的桂宝正背对着他站在床前,双手掂着被子的两角。
尽管也有不让少女太过暴露、以防家里来客时饱了外人眼福的原因在,但更是因为今年冬天实在严寒过了头,冷风到了春初还是没有丝毫收敛,即使桂宝数次强调自己的恶魔之躯绝对不会畏惧“区区人界”的寒冷,但沐帆还是三令五申地让她穿上了棉布做的睡裙。
所以,桂宝钟爱的薄纱短裙,就只好先搁置在衣橱里了。桂宝还一度强烈抗议过,但在经历了沐帆“非人”的调教之后,还是乖乖接受了现实,绝口不再提短裙的事情。
一物降一物,说的就是这样。
见桂宝专心致志地哼着小曲儿在床边忙活,小屁股微微撅起,沐帆的心跳忽然有点加速。他放轻脚步,猛地在她耳边呢喃道:“你在做什么?”
热气灌在桂宝的耳垂上,她的身体不由得软了,小腿差点一歪,人就要倒在地上。好在她及时撑住了床,没有往沐帆蓄谋已久而准备好了的怀抱里跌,而是心有余悸地坐在了床上。
“你干什么呀,阿帆!吓死我了。”她惊魂未定地拍着小胸脯,双腿软塌塌地伸直撑在地上。
沐帆不好意思地笑笑:“谁让你不理我,做什么事这么认真?”
桂宝赏了他一个白眼:“没长眼睛嘛,我在铺床单啦。下午你浑身脏兮兮地躺在床上,晚上我可不要再闻着血腥味入睡了!”
沐帆:“什么嘛,有我在,还怕自己睡不着?”
桂宝气鼓鼓地道:“有你在也不行!臭死了,怎么可能睡得着嘛。房间里的气氛都变得怪怪的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压低了声音:“而且……我们都交往这么久了,全都是阿帆在照顾我。所以,我也想为你做一点事情。”
沐帆愣了一下,擦拭头发的手也一顿。
桂宝抬起头,露出令人心疼、但又含着决心的一笑:“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我会努力尝试当一名合格的妻子的。所以以后也要请多指教,老公!”
“什么啊,明明还没有结婚呢。”沐帆不由得也笑了,缓步走到桂宝身边坐下,揽着她的肩轻声说道,“照顾你的时候,我也很快乐。你只需要待在我的怀里,好好地貌美如花就足够了。”
“花才没有人家好看呢。”不料,桂宝的回应却是气呼呼的撒娇。
“哈哈,好好好,我家宝贝最好看。”
“嘻嘻,就你嘴甜……哎呀,阿帆快起来!床单都被你弄乱了啦!”
沐帆笨拙地蹦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桂宝轻车熟路地将褶皱凌乱的被子重新塞进被套里,将角落的部分一一捻齐,再轻轻一抖:“快,阿帆,到那一边去,抓住那边的两个角。”
沐帆答应了一声,快步跑了过去。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同时抖动手里的棉被。下午经过太阳晾晒的棉被散发出微微的香气,暖洋洋地拥抱着两人。
仔细地拉好拉链,将棉被铺好摊在床上,这件工作才算正式结束。
桂宝轻舒了一口气,放松地瘫倒在铺好的被子上。软绵绵的触感让她的身心极其的放松,脸上略有倦色的微笑也和平日有所不同。沐帆呆呆地站在一边,竟然看呆了。
察觉到沐帆的犹豫,桂宝忍不住笑着招呼他:“阿帆,过来一起坐坐呗。放心放心,被子弄好了,可以坐了。”
“我又不是顾忌那种事情。”沐帆脸微红,不自然地在桂宝身边坐下。软质的床垫因为少年的重量下凹,桂宝伸展的小手便顺着那微小的坡度滚落下来,刚好停在沐帆的手边。
肌肤相亲,沐帆下意识地握紧了桂宝的手,桂宝的俏脸红得像喝醉了似的,轻轻地挣了挣,便随着他去了。
只有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生离死别,尽管那只是人为、神为创造的一场看似单调的试炼,对于身为当事人的他们来说,和旁观者的不以为然自然是大相庭径。在这独属于两人的宁静下,哪怕是平日再寻常不过的握手,对他们而言也包含着无比深刻、无比重要的意义。
气氛显得有些清冷,窗外的夜色如雪般消沉,但也如春风般,寒冷里夹杂着春意与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