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您说的事业吗……拜森大哥？”
事实证明，沐帆的预感还是很灵验的。
周围很喧闹，这是少年心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与其说是周围，倒不如说是外边，也就是他们三人所处的小房间的外边。觥筹交错、嬉笑怒骂，碎裂的玻璃在地面上四散奔逃、礼貌的招呼和迟疑的点餐，当然也不乏窸窸窣窣的交谈和闲聊。只是乍一听，仿佛已置身于某个摩肩接踵的闹市之中。
不过怎么说，在这种地方感受到这种风情，确实是不奇怪的。毕竟客源可是咖啡店的财路，顾客多终归是好的，不管是安静的顾客、还是吵闹的顾客。
是的，沐帆他们现在正待在一个客满为患、说得上是颇为出名的咖啡店…………的厨房里。
忘了说，除了之前提到的那些声音外，还有一种声音是绝对绝对不能忽略的。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它惹得沐帆满脸不快、满嘴牢骚。
哗哗的流水声、和铁丝摩擦碗碟的声音。
“这当然是事业，你在说什么呢小帆……兄弟！”大概是因为觉得小兄弟不够文雅，仔细斟酌一番后，拜森谨慎地选择了一种应该不算冒犯的称呼，乐呵呵地停下了与污渍全力较量的双手。
“叫我小帆就好了。大哥是救过我的人，这种小事上不必太拘束。”
“哈哈，说的也是啊！小帆你虽然是下位界来的人类，这涵养可着实不容小觑呐。嗯，很礼貌！”
拜森转头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起码比那边某只粗鲁的恶魔要好太多了，可以的话真希望和我住的是你。”
沐帆一怔，随即领会了，眼神不由自主地瞥向另一头。对老友的调侃毫无所觉，傲云依旧满头大汗地刷着手里的碗，耳里似已被扰人的碗碟敲击声充斥，粗犷的眉眼里尽是不耐。
“这玩意儿干起来还真他丫的累人！呼……累死俺了！”
“好好干活啊呆子，咱哥俩有没有酒喝可全都看你今天打碎多少个盘子了！”把眼随意地往地上的一片狼藉处扫了扫，拜森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高声打断了傲云的碎碎念。
傲云也忿忿停了手。“你个老滑头，每回打碎盘子的都有你那一份吧？凭啥就你可以摆出高人一等的鬼样？”
“可人家不都只是怪你吗？我的那份工钱可一点儿没被扣过。”
“切切切，还不是你仗着一张好脸，天天调戏那些个天使小姑娘？要我说这也忒没天理了，大家都是恶魔，凭啥就你生的一副小白脸的模样、俺就得长满脸胡渣？”
“调戏不调戏的，有没有文化？那叫绅士风度！至于脸……命不好你能怪谁？”许是觉得刷碗都比和傲云斗嘴来的值，拜森戏谑地哼了一哼，低下头接着拾起下一只碗。
“拉倒吧你，绅士？敢这么自己说自己，已经充分说明了你不仅不是什么绅士，而且还是一个超级自恋狂！”
傲云也累了，望了望自己洗好的碗和拜森洗好的碗，他脸色一变，也跟着低下头去。只是嘴里不依不饶：“那些小妞也都瞎了眼了，怎么会喜欢上你这无赖！”
“你就尽管逞你的口舌之利吧，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顺便提一句，今天你的碗要还是没洗完的话，这个月的工钱怕是得扣没了。”
“那不是还有你……”傲云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黑着脸突然转头。
“少来。你到现在已经欠了我一千四百七十二点六个铜币了，在你至少还一半前，我绝不会再借你任何一个子儿！”
拜森斜睨着自己的好兄弟，笑容说不上是阴险还是阴森：“一个子儿都不会！”
“……一遍俺就够扎心了，为什么要说两遍？”傲云登时就蔫了，“你这家伙真他丫的没义气！不就几个铜板板而已，至于这么计较吗……对吧，沐帆兄弟？”
“…………”没有任何回音。等待小兄弟跳出来帮自己撑腰的傲云和同样期待小兄弟跳出来结束战局的拜森双双愣住，场面突兀地僵。
“沐帆兄弟？”“小帆？”
两人回头去找，哪里还有什么小兄弟的影子？偌大的洗碗间里除了他们俩，就只是哗哗流动的清水、以及如山高的碗堆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
沐帆觉得脑袋很晕，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只是好好地说着话，脑袋咯噔一声、清晰的视野瞬间进入了混沌和漩涡之中，两位大哥的背影也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如果拜森亦或者傲云碰巧停嘴回头去看，就会发现少年的脸像炉子里的火舌一般，噌噌地烧着，眼皮看上去重似千斤。
脑袋无法思考，身体不听使唤，到最后连理智都开始丧失。被本能主导着，少年一步一个脚印，跌跌撞撞钻入了身旁的小门中。
灯红酒绿，用这句话来形容咖啡店的大厅真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与大部分恬静温馨的小店不同，这里简直就是传说中的舞厅。巨大的灯球将刺激人眼的强光挥洒到每一个角落，服务员们穿着女仆装、端着盘子穿梭于人海之中，享受着来自顾客贪婪的视线。女人姑且不说，几乎所有的男性顾客都将目光牢牢地锁定在了每一位经过自己身边的小姐姐身上，只有嘴在机械地执行进食这个最根本的目的。
然而，虽然每一位女仆都可以说是清丽动人、一笑百媚，但汇集了顾客最多目光、最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站在柜台前的那个高挑而纤弱的倩影。冰雪般的肌肤，柔顺及腰的长发，更重要的是盈盈一握的腰肢和露在外边的两条美腿，弯弯的唇角像天边温柔的月。
“看到了吗？就是她，这家‘绝色女仆’的招牌——朔月小姐！”
“招牌吗……嗯，果然好美！等等……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坚持要点餐了！好狡猾！”
“咳咳……说是这么说，可我也没怎么饱眼福啊！因为她一直盯着我的关系，根本不敢和她对视……”
“面对那种美人儿，这也是正常的吧！”
“就是说啊……欸，等等，那边怎么有个奇怪的家伙？”
随着不知道哪个人的一声低呼，许多顾客的眼光转向了柜台的旁边，也就是进入后厨的位置。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左晃右倒的身影摸着黑从里边钻了出来，脸红得不像话，远远传来一股难闻的酒气味儿。
“啧，醉汉吗？”
“可我觉得看上去……很年轻呢！”
“管那些有的没的干啥？你们快看，他竟然往朔月小姐那边过去了！”
沐帆摸着黑，在幽深孤寂的走廊里跌跌撞撞地前进着，总算看到了光亮。本能驱使着不受控制的身体，三步并作两步冲出了黑暗，眼前是彩虹般的缤纷。虽然很模糊，但还是依稀可以看出，头上巨大无比的灯光球，和不远处许多座位上的人影。
不好，被当成奇怪的人了！仅存的理智得出了一个相当不妙的结论。但不等他强行让自己回头，脚已经先大脑一步做出了行动。扶着墙、虚虚实实地踮着“凹凸不平”的青砖路，没花多大功夫，他就顺利地来到了正对着大门的收银台处。
呃，准确地说，排除那些可以杀人的目光，还是挺顺利的。
响亮地打了一个酒嗝，少年皱着眉、眯着眼抬起头去，望着高悬的菜单发呆。老实说，现在的他根本看不清上边那些细碎的小字写了些什么，更不用说他现在身无分文，谈什么点单、付款？
必须尽快离开。这种一看就知的明了状况，和不用想都得得出的简单结论，到了仿佛已经醉醺醺的大脑那边就成了天大的难题。此时的他除了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仰着头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或者说，什么都没做。
但就在这时候，一个莺语般萦绕回环的声音轻悄悄地打断了他的焦躁熟思。低头，面前隔着柜台盈盈站着的女生温婉展颜，笑得醉人。
。
“您好，请问要点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