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外力以平内乱是件可耻的事,亦是件可危的事。***当道咸之世,清朝的昏馈反复,很为外人所厌恶。太平军在此时,很有和外人联络的机会,而太平军未肯出此——或亦是未知出此——清朝则似非所恤。一八五八、一八六〇年两役,外人在条约上所得的权利,实在多了,乃有助清人以攻太平军之议,清廷初亦未敢接受。然至苏、松失陷后,江苏巡抚薛焕和布政使吴煦,避居上海,到底藉外人所训练统率的华兵,即所谓常胜军者,以御太平军。此时中国兵弱,洋将多不听命。苏人避居上海的,乃自雇汽船七艘,以迎李鸿章的淮军。太平军既未能邀击。苏州诸生王畹,献策于李秀成,请先设计封锁或扰乱上海,俾外人避居,然后出而招抚,收为己用,秀成又未能用。李鸿章至,淘汰前所募兵,代以淮勇,都强悍能战;常胜军亦隶麾下,辅以精利的器械;而上海此时,饷源又甚丰富;太平军东路的形势,遂亦陷于危急。
李秀成此时,以一身负天京和苏州两方面守御的重任,兼负调度诸军之责。当一八六二年时,曾国荃已攻破沿江要隘,直逼天京。是年秋间,其军大疫。秀成合李世贤攻浙的兵,猛攻其营。凡四十六日,卒不能破。天京之围,自此遂不能解。至一八六三年初冬,而苏州又失陷,秀成乃入天京死守。明年六月,天京亦陷。天王已死,秀成奉太子福瑱出走。于路相失,为清军所获,死之。太子会李世贤、汪海洋之师入赣,亦为清军所执,殉国于南昌。海洋、世贤的兵,没于闽、粤。石达开先别为一军,历赣、闽、湘、桂而入川,欲图割据,亦为清兵合土司所擒。陈玉成败后,在皖北的陈德才,北入河南,闻天京紧急,率兵还救,不及,自杀。太平天国自立凡十五年,兵锋所至,达十六省,卒仍为满族所征服。
然而其余众合于捻党,犹足使清廷旰食者数年。所谓捻党,是很早就有的。太平军起而捻势亦盛。蔓衍于苏、皖、鲁、豫四省之间。雉河集的张洛行、李兆受为其领。寿州练总苗沛霖,亦阴和太平军和捻党相通。清命袁甲三等剿之,无效。一八六〇年,英、法兵陷京城。捻众亦乘机北略,至济宁。英、法兵既退,乃命僧格林沁剿办。僧格林沁攻破雉河集,张洛行、李兆受都死。苗沛霖亦被陈玉成余众所杀,捻势稍衰。太平天国既亡,余众多合于捻,其势复盛。僧格林沁勇而无谋。捻众多马队,其势飘忽,僧格林沁常为所致。遂以一八六五年,败死于曹州。清廷命曾国藩往剿。国藩创圈制之法。练黄河水师。以济宁、徐州、临淮关、周家口为四镇,各派重兵驻扎。于运河东岸,贾鲁河西岸筑长墙,想把捻众蹙之一隅。
然而止不住捻众的冲突,一八六六年,捻众突围而出,张宗禹入陕,赖文光入山东,于是罢国藩,代以李鸿章。鸿章仍守国藩遗策,倒守运河,把东捻逼到海隅。于一八六七年打定。其西捻则由左宗棠剿击。宗棠败之渭北。捻众乃北犯延绥,渡河入山西。再出河南,以入直隶。宗棠率兵追击。李鸿章亦渡河相助。命直隶之民,多筑寨堡以自卫,而沿黄、运二河筑长墙以守。至一八六八年,才把他逼到黄、运、徒颊之间打平。
捻匪不过是扰乱,说不上什么主义的。太平天国,则当其兵出湖南时,即已布讨胡之令。可谓堂堂之阵,正正之旗。其定都金陵后,定田制,改历法,禁蓄妾及买卖奴婢,并禁倡伎,戒缠足,颁天条以为法律,开科举以取士,亦略有开创的规模,且颇富于新理想。有人说:“中国当日,恶西教正甚,而太平天国,带西教的色彩很重,这是其所以失人心的原因。”然而天王的创教,本不过是结合的一种手段,兵势既盛之后,亦未曾尽力推行。太平天国的灭亡,其中央无真长于政治和军事的人才,实在是其最大的原因。而其据天京之后,晏安鸩毒,始起诸人,不能和衷共济,反而互相残杀。又其后来,所谓老兄弟者日少,新兄弟日多,军纪大坏,亦是其致亡的原因。太平天国,提倡民族主义,曾国藩等,则揭橥忠君主义,以与之对抗。在当日,自然是忠君主义,易得多数人的扶助,然而民族主义的源泉,终不绝灭,遂潜伏着,以待将来的革命。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