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夜晚十一点半的街道，这里比不上商业街，景区这个时间早就没有人了。
因此李夏言的话就显得格外清晰。
“你送我回去干什么，这个时间了，孤男寡女的，你未婚妻不介意？”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让人听上去像踩在棉花上。她喝过酒之后无意间就显露出几分媚态，以前就是这样，这么多年了也没变，反而成熟女人的味道更重，看了让人难以自持。
莫谨成就仿佛在她秋波流转的眼底看到了自己。
他面无表情。
“让开。”
李夏言连眼睛都不眨。
莫谨成伸手把李夏言拨到了一边，李夏言身子软，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下，高跟鞋栽栽歪歪好几次都没找到落脚点。
她就这么看着莫谨成扣上安全带，拧动钥匙扬长而去。
她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十一月份太凉了，地面上的寒气顺着尾椎骨爬了全身。
他就这么走了。
把喝了酒的她独自一人扔在了马路边上。
李夏言把头埋进臂弯里，浑身疲惫。
她脑袋昏昏沉沉，天气虽然冷，可她这样闭着眼睛却感觉很舒服，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拉着她两条胳膊把她拎了起来。李夏言睁开眼睛，对上了莫谨成有些愠怒的脸。
“你找死吗。”
李夏言目光平静，可莫谨成知道她的平静一定是因为酒劲上来了。
与其说平静不如说迟钝。
他拉开副驾的车门，给李夏言塞进了车里。
李夏言坐在车里还有点不耐烦，她觉得自己就这么被人塞在车里简直太没面子了，可是她也不可能作出打开门跳车这么美国大片的事儿，干脆就算了。
莫谨成愿意把她拉到哪就拉到哪，无所谓。
夜里总是很感性，绷了一晚上的弦终于在现在放松了一点，不对，应该是五年的弦。
李夏言扭着头，安安静静的看着莫谨成。“这些年你去哪了。”
“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英国？”
“嗯。”
李夏言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她看着窗外，一点声音都没有，莫谨成还以为她睡着了。
车子停在了十字路口，前面的红灯在倒计时，也在张扬的宣示着一秒一秒流逝的时间。
整条马路上就只有他们这一辆车，像是没有目的地，像是……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真好啊。
“你跟她，是在英国认识的吗？”
“嗯。”
李夏言又看向莫谨成，轻声问：“那你爱她吗？”
莫谨成看着前方倒计时的红色数字，没说话。他的脸也被映成了红色。
李夏言突然提高了音量：“你爱她吗说话！”
“……爱。”
“你看着我。”
莫谨成不动。
李夏言伸手去掰莫谨成的脸。
“你看着我重新回答我。你爱她吗，你爱吗，你爱不爱你说话！”
“爱！”莫谨成的手泄愤一样的拍在方向盘上，车子响起了长时间的鸣笛，像在默哀什么。他怒吼：“爱！我爱她！我要娶她为妻，你听清楚了吗！”
他这一吼完，两个人都平静下来了。
李夏言看着莫谨成的双眼，眼睛募地红了。她把脸扭向别处。
良久，莫谨成听见她轻声说：“所以这么多年，我都当你死了。”
莫谨成把嘴唇抿成一条紧实的线。
“莫谨成，你不该回南城。你去哪里都好，你唯独不该回到这里。”
说完李夏言解开安全带下车。
仗着夜晚的马路没有车，两个人明目张胆的无视交通规则。
莫谨成看李夏言歪歪扭扭的却竭力往前走的样子，没由来的心烦，也解开安全带下车三两步就追上去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去哪。”
“松手。”李夏言看着他攥着她手腕的手，莫谨成手心的温度肆无忌惮的传递给她，“我回家，你松开吧。”
“那你上车，我送你回去。”
李夏言有些无语的看着他，“你别装温柔了莫谨成，你不用对我多好，我不就跟你睡过几次，你情我愿的。我也不希望你总像个梦魇一样摆脱不掉。所以你赶紧回去吧，你未婚妻自己一个人在家，你回去吧。”
李夏言现在情绪有点过激，她说着说着竟然哭了。
“这么多年，我是认了。不然你明天上大街去问问谁还记得自己十七岁喜欢过的人。但是我这个人命不好，我竭力想让自己过上好日子，我尽力了。所以莫谨成，以后我不找你了。那些问题，我也不问了。”
李夏言甩开莫谨成的手扭头走。
她觉得她哭的挺厉害，脸颊湿了一片。
她只顾着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可她回家的方向根本不对。她现在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记不住。
“李夏言。”莫谨成走到她面前，双手抓着她肩膀，“你到底要我怎样啊。”
“我没要你怎样！”李夏言想挣脱开莫谨成，未果，“你去结你的婚！我祝你家庭美满幸福、儿孙绕膝。你满意了吗。”
莫谨成不说话。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他还是抓着李夏言不放。
李夏言现在说的话全都不算数，从她那满脸的泪花就能看出来。
谁都不知道在这夜晚无人的街道上，有人亲手斩断了长达十三年的牵绊。
而这伤了一地的到底是谁的心。
李夏言闭上眼睛，妥协：“我头好疼，你送我回家吧，我不闹了。”
莫谨成太了解李夏言了。对于她来说，闹也是一种表达亲昵的方式，当她真的不再跟你闹了，那就是下定决心结束了。
莫谨成的手松了又紧，反反复复好几次才从她肩膀上拿下来。
他无所适从的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往车里走。
回去的路上安静的可怕。
这是莫谨成回南城以后第一次回到自己的住所，虽然车子只停在楼下，可还是让他心里感叹连连。
他不是一个爱感伤的男人，恰恰相反，他是一个能把所有的伤痛都挤压下来化成一股劲儿然后向前看的人。
可是今晚他不知道怎么了。
李夏言跟他道谢，打开车门下车，连看他一眼都显得多余。
莫谨成突然说：“对不起。”
李夏言这才回头看他。
“让你遇见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