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天气最是多变,上一秒还有夏日的火热,下一刻便成了凉意袭人。
沈熹窝在拔步床上,面无表情瞧着周士钦。对方则是捧着一碗汤药,面上尽是严肃。
“先晾一会儿。”已经僵持了好一会,沈熹最先忍不住了,目光微转,开口道:“太烫了,喝不下去。”
周士钦毫不退让,只是伸着手,一点没有要收回的意思,开口道:“现在便是温的。”
沈熹抬眸瞧着周士钦,杏眼明亮。虽未开口,却是写满了不愿。
“杜若,你去搬一只小炉过来。”周士钦转了头,对着两个丫头吩咐道;“柳月,去拿一副棋。”
两个丫头面带笑意,均是行礼告退。沈熹微愣,有些不能明白此刻的情况。自己身边的贴身丫头,周士钦使唤的这般顺手。而且这两个丫头也太自然了些,一点没有认清主子。
“杜若?”沈熹还是不能相信,两个丫头这般丢下自己。出声唤了一句,却久久不见回应。
周士钦瞧出了女子的受挫,悠悠搁下汤药。面带笑意,开口安慰道:“你要作甚,直接吩咐我吧。”
沈熹微微蹙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开口道:“你与我的丫头灌了甚迷魂汤?”
“既然你不愿喝药,便先不喝了。”周士钦笑吟吟瞧着沈熹,拨弄着手边一只看不清脸的小木雕,开口道:“我陪你下会棋吧,下不了地,只怕整个人都闷坏了吧。”
沈熹有些不信,毕竟方才那人端着药碗,明明是一副不喝药便不罢休的脸色。如今这是怎么了,不会逼着自己喝药了。
从上辈子到如今,沈熹已经喝了太多的汤药。就算如今已经没有栗明散,只要端来浓黑的汤汁,沈熹好似还能嗅到那悠远绵长的香味。
“我与你一道下棋,若是你输了,便喝上一口。”
周士钦眼里透着不自知的狡黠,微光打在那刀刻的面容上,有些瞧不清轮廓。沈熹盯着眼前人,有些微微发愣。
“怎了?”周士钦不知为甚,只觉沈熹眼神僵在自己脸上。一时间有了几分不自在,抬手摸了摸脸,开口道:“可是我脸上有甚?”
男子手掌宽大,定是极温暖的,只怕与自己差不多。沈熹忽得想到这个,顿时红了脸。
“姑娘,我取了你这青玉棋子。”
柳月捧着一盒棋子,未见其人已闻其声。
沈熹像是惊醒了一般,回神便对上周士钦审视的眼神。掩饰一般转头对着柳月,开口道:“怎的这般没有规矩?”
柳月有些愣怔,平日里沈熹十分和善,从未有像今日这般。
“你这这般心绪不宁,只怕没有胜算了。”
周士钦端起一杯茶,浅浅品了一口。上品的六安提片,与唇齿间回味悠长。
方才沈熹明显走神了,却是对着周士钦的脸。往日周士只听母亲与胞妹夸赞,君子无双颜如玉。如今瞧见沈熹也满意这张脸,心下是说不出的甜蜜。好似八月的冰粥,里面放了半勺糖霜,清爽甜口,一点都不腻人。
“你等着吧。”沈熹收敛了神色,思及方才的想法,只觉面上温热。遂抬高了声音,放了狠话,开口道:“定杀你个片甲不留。”
两人相视,一人是悠悠闲闲的自在模样,一人眼里憋着劲。
棋局开始了,周士钦明显更娴熟一些,落子间潇洒自如。沈熹手执一枚白玉棋子,歪头思考着对策。葱白纤长的手指,衬着白玉棋子,竟一点不逊色。
沈熹思考良久,忽得看出了对方破绽。面上绽开一抹笑意,顿时光彩四射。
“到你了。”沈熹歪着头,悠悠闲闲靠在背后的软垫上,开口道:“你可要想好了,小心我捉你大将。”
女子娇俏的声音在屋里回荡,周士钦早已垂首。明显看出了沈熹的意图,只是棋子轻移,便堵住了沈熹的棋子。
“方才我可是赢了你,你还是小心些。”
沈熹走的一招声东击西,不想直接被拦了退路。方才那一局,沈熹轻轻松松便赢了周士钦,到了此刻便稍显费力了。案上的药碗已经去了一般,按着周士钦的节奏,只怕再有几局整个药碗便空了。
“姑娘。”
杜若进了门,瞧见一队璧人对坐下棋。阳光甚是温柔,整个屋子都带了几份缥缈。本不想打断,却不得不出声。
“嗯?”
沈熹还忙着下棋,顾不得看杜若一眼。只是回了一句,眼睛直直盯着棋盘。
杜若薄唇为抿,对上周士钦询问的眼神,开口道:“八皇子府方才来了人,说是与明扬早已有约。大老爷虽然阻拦不得,人已经被带走了。”
沈熹搁下手中棋子,心里一阵烦躁。随手端起案边小碗,仰头便是深深一口。
“熹儿。”周士钦抬手递上一杯温茶,轻轻提醒道:“漱漱口吧。”
方才沈熹一口喝完了温着的汤药,周士钦来不及提醒。只能奉上一杯茶汤,勉强漱漱口。
沈熹换了两杯茶,心思竟奇异的平静下来。对沈明扬,包括横插一杠子的八皇子,都没有了浓烈的怒气。
“让世子爷见笑了。”沈熹重新执起白玉棋子,动作轻柔置与棋案。语气带着嘲讽,开口道:“世子爷应该知晓,我父亲坠马不是意外。”
周士钦早已当时同沈熹一道,两人早已经有了怀疑。只是沈熹并未开口求助,周士钦也不便插手沈家家务事。
此刻沈熹已经说起,周士钦便顺着话头,开口道:“我已派人暗中调查了这事,今日八皇子出手,应当都是看沈家二姑娘的意思。”
沈熹猜到周士钦会调查,却不想八皇子还扯到了沈雪吟。方才沈熹还想的是宫里的意思。毕竟沈明扬是徐氏最后的血脉,若是林贵妃还有些情谊,定不会眼瞧着沈明扬送了命。况且沈熹原本的意思,也没有想要杀掉沈明扬。对付这种人,与其让他痛痛快快死了,还不如让他日日瞧着,却永远也无法出手,来的痛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