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棠又费尽周折,到处托人打听,后来打听到春杏回了老家。
春杏的老家在庄南府的一个乡下。
周玉棠便立即赶往庄南府春杏的老家,他赶到的时候,媒婆在跟春杏说亲。
春杏见他来,立即将媒婆送走。
“春杏,婉娘呢?她去了何处?”周玉棠刚问出这话。
春杏就红了眼眶。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周玉棠领去了后山一处坟墓前,道:“夫人就葬在这儿。”
周玉棠看着坟墓前立着的木牌上刻着“婉娘之墓”四个字,突然就跪在地上抱着木牌哭了起来。一旁的春杏也伤心的抹眼泪。
“奴婢与夫人被赶出周府后,奴婢就和夫人来了奴婢的老家,那时候夫人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之前在周府里,家里的东西齐全,也有银子和木炭,夫人那时候尤其怕冷,刚入秋府中就烧了炭火。可离开周府之后,我们没有银子,更加没有炭火,奴婢和夫人一路坐着马车过来,到了没两天,夫人就熬不住,过了……”
说完,春杏大声的哭了起来。
周玉棠如何都接受不了,婉娘没有等到他回来。
他此番出远门,到处寻求会秘术的人,经历了千辛万苦,总算是寻到了能为婉娘解毒、能给她续命的法子,可没想到他那般匆忙的赶回来,却已是天人永隔。
就只因为他当初的一个错,如今就要造成这幅光景吗?
“老爷,您节哀吧,夫人过世时,说她不恨您了。”春杏劝周玉棠。
周玉棠在春杏家中呆了三日。
这三日,他不言不语,不食懂米水,整个人痴痴呆呆的。
随后,他回了周府,将春杏一并带了回去。
他总觉得懂婉娘没有死。
春杏一定知道婉娘的下落。
他已以秘术分了自己的寿命给婉娘,虽说此法极其荒谬,但他觉得婉娘应当还活着。
院子里的海棠花都谢了。
周玉棠写满了长相思的字挂在院子里。
春杏每每在旁看着周玉棠写长相思时,都红了眼眶,终于还是忍不住告诉周玉棠:“老爷,夫人还活着,可奴婢真不知道她去了何处!”
春杏说:“奴婢和夫人被赶出府后,就住去了客栈里,第二天夫人就不见了,她给奴婢留了一封信和一些银两,让奴婢离开江阳府,另外给她立个墓碑,若别的人问起来,就说她死了。其余的,奴婢就不清楚了……”
周玉棠激动得欣喜若狂。
可是,婉娘到底却了何处?
他记得没有亲人了,他与婉娘遇见和认识之后,婉娘就从未提过她的亲人或者她是哪里人。
婉娘的房中,有一个上了锁的木匣子,婉娘曾说那是她很珍视的东西,周玉棠从不曾见婉娘打开过。
此刻,那个木匣子在婉娘的房中仍旧放在那个很高的架子上,沉积了灰尘。
周玉棠将那个木匣子找出来打开,里面是一封信。
那信上,是婉娘的身世。
她自小被卖进荣府当丫鬟,与二少爷荣岚成相知相爱,二少爷荣岚成在府中并无地位,于是,二少爷安排了她与周玉棠接近,目的是为了让周玉棠爱上她,然后她再将周府的生意偷给荣岚成,并将周府搞垮,让周府的财都成为荣岚成的……
另外还有一事,在荣岚成安排她之前,周老夫人认下了她,说她是周老夫人远房表侄女,也让她接近周玉棠,目的是为了拖累周玉棠, 如此才能让周老夫人的儿子周玉彻得到周家的财产。
从一开始她接触周玉棠,都不单纯,所以即便她和周玉棠相爱了,也把这些事写在一封信上,周玉棠若是不信她,强行要打开她的木匣子,便能看到这些真相。
就算曾经周玉棠被婉娘吓到过,对婉娘所有的信任都崩塌,也不曾打开这个木匣子。只是如今在找不到婉娘的时候,着实没有办法了,才不得已打开了这个木匣子……
看到这些真相,周玉棠很平静。
他连婉娘哪怕是妖物鬼魅都能接受,又怎么会在乎这些?
木匣子里除了信之外,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玉兰花簪子、绣有“岚”字的手绢、两块刻有“岚”和“婉”字的黑墨石。
之前,婉娘以青萝的身份出现后,她曾将周府的绸缎生意交给了荣府,周家破产也是荣府所致。
周玉棠对这荣岚成有几分听闻,听说此人很神秘,自小学过秘术,就连荣府老爷夫人、大少爷的死,都是尤其的古怪。
想来,婉娘的秘术,必是荣岚成所做的。
当即,周玉棠就找去了荣府。
*
荣岚成与一群莺莺燕燕正嬉笑玩闹,喝着酒,很是肆意。
见到周玉棠,他并不意外,只道:“我料到你会来,只是来得早了些。婉娘是在我府中,但我不会将她交给你。周府夫人婉娘已死,她那墓碑都立在了你周家祖坟里。如今的婉娘,只是我的婉娘……”
“她还好吗?”周玉棠问,神色很平静。
“她很好。”荣岚成回答。
“我想悄悄的看她一眼。”周玉棠道,他此来并不是要讨回婉娘,婉娘恨他,虽然他已经替婉娘找回了善,但是两人已没有在一起的必要。
只要婉娘活得好好的,足矣。
荣岚成带周玉棠去阁楼里见婉娘,婉娘在和丫鬟们绣花,绣的是并蒂莲的图案,丫鬟们在与婉娘说笑:“婉娘,你这定是绣给公子的,瞧你与公子这般恩爱情深,可真叫人羡慕!”
“公子说,下月十五,就要迎娶你做夫人,婉娘,你可真命好!”
……
婉娘含羞带笑,脸上,却满是幸福。
周玉棠红了眼眶,鼻子酸涩,险些掉下泪来。
“我用秘术封了她这五年的记忆。她体内的毒被压制了,至少还能撑一两个月,等到她毒发那时,曾在她身上加制的所有秘术都会失效,她会记起她爱的人是你,却亲手害得你家破人亡,身败名裂,她爱的人是你,却又嫁给了我……这样,对她定是很折磨,会让她死不瞑目!”
荣岚成带着些癫狂得意的说,他那神色里,恨意分明。
他也是深爱婉娘的人,自小到大,十多年的情分,他把婉娘当做了最亲的人,从来都没有想过婉娘会背叛他。
爱则深,恨则切。
他要得到婉娘,也要报复婉娘……
“婉娘,我带了位朋友来见你。”荣岚成突然开口,从帷幕后面走出来。
婉娘笑着,眉目含情的眼神看向荣岚成,然后目光只是浅浅的看了周玉棠一眼。
“玉棠是周府大公子,他听闻我们下月要成婚,特来相贺。”荣岚成道,过去将婉娘拥在怀中。
周玉棠心里嫉妒又酸涩,仍是面上笑着,拱手道了一句:“恭喜。”
“多谢周公子。”婉娘得体的道,却与他很陌生。
“我府中还有诸多事情,就不多叨扰了!”周玉棠开口,转身便走。
他知道婉娘还活着,而且已经不记得这五年里的事,这些就够了。
*
周玉棠找了很多地方,求了很多隐世的高人,也找到了一位知道秘术的高人,知道了如何让婉娘活下去的法子。
以一命,换一命。
第二日,周玉棠又去找了荣岚成。
“用我的血,解婉娘的毒。再以秘术将她体内的毒转移到我的身上来。在秘术里,相爱之人的命可以连成一线,这是唯一可以解救婉娘的办法。”周玉棠道,“你迎娶了她后,请你好好待她,信任她,让她永远都不要再记起我。”
“你真要舍弃自己的性命?”一身阴暗黑袍的荣岚成问。
“只要她能够好好的活着,我什么都能舍弃。”周玉棠坚定的说。
荣岚成抬手,便将手里的利刃插入周玉棠的胸膛,随即便有血从他胸膛中涌出,滴入婉娘昏迷所躺在的石板上。
周玉棠脸色苍白,俯身伸手抚摸婉娘的脸,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唇,温柔缱绻,眼神里满是不舍。
“婉娘,只要你活着就好,是我把我们之间的美好全都打碎了,我想与你重新来过,可老天只许我们倆活一个……”周玉棠含情不舍道,眼里满是心伤无奈。
血,将婉娘身下的石板染红,渐渐的,一片微弱的红光将婉娘笼罩。
周玉棠昏迷了过去。
荣岚成要将婉娘身上的毒引到荣岚成身上去。
*
萧瑟的周府里,海棠花都谢了。
周玉棠躺在藤椅上念着诗:“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猛然,他不适的咳嗽起来:“咳咳咳……”
捂住嘴的手帕拿开一看,血迹染红了白色手帕。
春杏在旁看着,红了眼眶,这已经是老爷第三次咳血了。
“老爷,奴婢去给您请个大夫来看看。”春杏心疼道。
周玉棠摇手,稳定下心绪来,苍白的脸色略有了一些血色,道:“不必了,我命不久矣,春杏,等我死了,你将我葬了后,这宅子就留给你了, 夫人在荣府,若她在那儿过得不好,你就将她接回来……”
周玉棠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府中我藏了些名人字画古玩,还有几千两银子,足够你和夫人富足平稳的过一辈子,夫人的妆奁里还有些首饰,我书房有个暗格,打开后,有个小密室,东西都放在那里面。”
“老爷,您跟奴婢说这些做什么啊?奴婢去给您找大夫……”春杏哭着说,“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周玉棠此时很虚弱,突然他笑着道:“春杏,你听,外面有锣鼓的声音,真喜庆啊……”
今日,是荣岚成迎娶婉娘的日子。
那锣鼓鞭炮的声音, 真喜庆啊!
周玉棠像是恍惚中回到了他和婉娘成亲的那一日,婉娘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向他走来,嫁衣似火,很美很美……
周玉棠伸出手,微笑又满足的闭上了眼睛。